淩晨三點的城市,籠罩在淅瀝瀝的雨聲中……
空無一人的小巷駛來一輛出租車,車上下來年輕的一男一女……
七月流火,涼意夾雜在雨水中,恣意拍打在年輕男女的身上……
“我想跟你再聊聊”男子開口道。
女子搓了搓冰涼的手臂,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找個地方避雨吧,我記得前麵有一家網吧。”
男女一前一後進入到網吧,找了位置坐了下來。
網吧的暖意襲來,女子有些昏昏欲睡,她不知道他還要跟她聊什麼。過了一晌,男子開口,“阿青,你為什麼不再找一個人,重新開始?”阿青無所謂地笑笑,“我根本不想這些事,或許是因為我已經過了談情說愛的年紀了,嗬嗬!”
“你太單純了,那個男人就是混蛋,就是騙你上床……”
“別說了,不怪他,隻怪我自己傻……”阿青皺起了眉頭,打斷了他,未了,繼續說道:“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還要一大早起來參加校慶。”
男子張了張嘴,想繼續說什麼,卻隻長長地歎了口氣,起身說,“走吧,送你回去。”
在淅瀝瀝的雨幕裏,在昏黃的燈光下,在坑坑窪窪的巷道中,阿青靜靜走在男子的身後,不時避讓著大大小小的水坑。
“阿青,你喜歡過我,是不是?”男子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阿青問道。
阿青一愣,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他,陷入了回憶,想從腦海中搜索出什麼,卻什麼也搜索不出,“喜歡”這兩個字,已經從阿青的詞典裏,徹徹底底地消失,但看他認真的模樣,並不像是開玩笑,於是,她好奇心大發,“咯咯”地笑了起來,問:“阿越,難道我以前做過什麼事,讓你誤認為我喜歡你?”
“沒有嗎?真的沒有?”阿越直直地盯著阿青,不死心地問道。
“真沒有啊!”阿青篤定道。“哦……”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繼續在雨巷裏前行。
突然,阿越又停下腳步,開口道:“我覺得你的選擇沒錯,但你對不起你的孩子,你為什麼不把你的孩子搶回來?”
“孩子”二字刺激到阿青的神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可以把孩子搶回來呀!孩子跟著爸爸肯定沒跟著媽媽好,何況是這樣的男人,你對孩子太慘忍了……”
“你以為我不想嗎?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我為何孤身一人漂泊在東莞?我爸媽不支持我要孩子,我即使搶來了,我爸媽不幫我帶,我自己帶,那誰去賺錢養孩子……在那邊,至少有他爸媽帶孩子,我是跟他分開了了,但我還舍不得孩子,依然留在附近工作生活,就是為了能常常看到我的寶寶!”
阿青的情緒失控了,眼淚奪眶而出……
阿越一把將阿青摟在懷裏,阿青有些抗拒,但並未推開他,帶著哭音,喃喃道:“我爸媽讓我回來,可我舍不得孩子,爸媽跟我斷了聯係,不要我了,所以我失蹤了這些年,沒和任何人聯係……我想等寶寶會走路了,我就回來,可等到寶寶會走路了,我又舍不得,我又想等到他上幼兒園了,我再回來,現在他要上幼兒園了,我發現自己還是舍不得,我又想等到他上小學了,我再回來……”
“哭吧,抱著我”阿越說道。阿青知道這是不對的,可她還是舉起雙臂輕輕抱住了他,在外四年多,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沒有朋友,沒有一絲的溫暖,她把自己訓練習慣了不依靠任何人。
在片刻的“一晌貪歡”後,阿青清醒了,垂下了雙臂,推開阿越,下個月,就是阿越的婚禮,自己現在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回家吧。”阿青說道。
阿越無奈地歎息,隻好繼續往前走……
很快到了阿青家的小區門口,互相告別後,阿青進了小區,走了幾步,突然,記起了什麼。阿青轉過身,看見他離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偷偷跟了上去,一直跟到轉角,她靠著轉角,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一如多年以前,躲在轉角的她偷偷地看他消失在夕陽裏的身影……
阿青蹲下身,放聲大哭,她記起來了,那些曾經的的情緒噴薄而出,淹沒了她……
阿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無法入眠。這些年,她過得有多苦,隻有她一個人清楚,多少次她抑鬱得想從高樓一躍而下,最終,她離開那個男人,挺了過來。為了讓自己好受,她選擇了逃避,選擇不再觸碰任何痛苦的回憶,她封存了一切與情愛有關的記憶,斬斷了一切與情愛有關的感官,她不接受任何人的愛意,一門心思隻有孩子和工作。
她以為自己恢複了,所以年初和斷絕聯係兩年的父母通了電話,加入了同學群,慢慢和同學朋友有了聯係。以至於後來接到母校校慶的邀請時,欣然請假,坐上返程的飛機。
可是,晚上的同學聚會上,他不停地逼她回想那些痛苦的過往,讓她無法逃避。
回憶襲來,恨意湧滿心頭,大學畢業後,她不顧任何人的反對,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城市,隻因為那座城市裏的他,後來,她未婚先孕,催著他結婚,他爸媽卻說,他的弟弟犯了事,要坐牢,如果不花錢擺平,他的弟弟一輩子就完了,她心軟了,知道他和他爸媽把所有的積蓄拿去填他弟的窟窿,於是同意,生了寶寶再結婚。
當她還在月子裏,得知宣布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的他的父母,全款給他的弟弟買了一套上百萬的婚房後,她懵了,質問他家,為什麼沒錢給她辦婚禮,卻有錢給他弟買婚房,可得到的卻是他父母冷冰冰的回複“我們的錢,想給誰用,就給誰用!”,她不死心,繼續問那個男人,什麼時候辦婚禮?可得到的回複更是讓她心寒,“孩子都生了,還辦什麼婚禮了!”
她的心死了,可看著懷中的寶寶,忍了下來。寶寶6個月的時候,她懷抱著希望他能遵守生孩子前的承諾,等寶寶上幼兒園了,就回重慶——她的老家定居,於是隻提了一句,什麼時候回重慶?他便發瘋一樣辱罵她,什麼難聽的話都有,記不清很多,唯獨記得他提著明晃晃的菜刀擱在她脖子上,發狠地罵:“你要走自己走,膽敢帶走我兒子,老子先砍了你再砍了你爸媽!”
而聞聲而來的他的爸媽,還一個勁兒地責怪她作,弄哭了他們的寶貝孫子……
哭夠了,阿青最終封存起那些痛苦的過往,然而卻無法封存起那些微妙的情愫,她苦笑著按住發痛的胸口,自嘲道,情深不壽,果然不假。
阿青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的,一覺醒來,天還未明,她頂著腫脹的雙眼起了床,翻看手機,裏麵有兩封工作郵件,她飛快地回複好,沉鬱的心情除去大半。她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唯有工作能有所寄托……
幾天後,阿青乘上回東莞的飛機,對過去祭上納蘭容若的詞——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