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兒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甩掉高跟鞋,抓過一個靠墊, 蜷縮到了沙發上。呆了一會兒,她竟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抽了起來。
我暗暗吃驚。杉兒向來對於抽煙酗酒一類的事情深惡痛絕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正色相告: 喂!少來這一套啊!我可看不慣有人在我麵前表演慢性自殺!
杉兒在一團煙霧中緩緩抬起頭,神色淒苦地說: 我失戀了
原來如此!我暗暗好笑。我說: 你和男友許裏真是一對活寶,三天兩頭地鬧,我都見怪不怪了。
她說: 不是許裏,我和許裏半年前就分手了。
她和許裏分手了?這我一點都不知道。那她現在
你知道,我畢業留校的機會到這個小城,完全是為了許裏。可我們沒房子,沒錢,除了愛情,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幾番應聘幾番跳槽,都是為了把我和他的小家建得好一點。現在我幹的這份推銷保險的工作,當初他也是同意的。我拚命工作,拚命,沒想到,到了最後,這居然成了他和我分手的理由。
在許裏的宿舍裏看見那個,我真想衝上去罵他們打他們啊!我雖然和許裏有時候也鬧一鬧,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間的感情。
他說我不夠溫柔,沒有味;他說我太忙碌,忽視了他的存在;他甚至認為我工作太拚命,讓他有很大的。而他隻想安安穩穩地過一過小日子,和我在一起,卻沒有這種可能 我向他檢討,我保證我一定會改,可他無動於衷。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他的同事那兒得知,那個是許裏單位處長的女兒,我才恍然大悟。
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好平常的故事。可一旦真正發生到自己身上,感受到的卻是百分之百的痛苦。
那個晚上,我一個人到了一家卡拉OK廳。我的歌唱得不錯,但做保險的一年來,我卻從沒有來唱歌。我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四處做客戶拜訪直到晚上九點多,幾乎天天如此
要了兩聽啤酒擺在麵前的桌子上,我邊喝邊唱。反正沒有人認識我,反正他已離我而去 我感傷著,唱著的歌,在歌聲中淚流滿麵。我想我是快喝醉了,胃很難受。付了賬,我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卡拉OK廳。
走著走著,我有人在跟著我。我猛地回頭一看,是個穿一身牛仔服的年輕人。我依稀記得他就是剛剛在卡拉OK廳不停地給我鼓掌的那個人。他一個人坐一張桌子,從頭至尾他一首歌都沒唱。
我他不是個什麼好人,便加快了腳步。沒想到剛才喝的酒不爭氣,此時在胃中翻江倒海起來。來不及跑到路邊,我蹲下身子,吐了起來。
沒想到那人竟然也蹲到我身邊,遞過一瓶礦泉水,又遞過一包餐巾紙。我毫不客氣地用光了這些東西,等舒服了一點,站起來就走 我才不想對這種別有用心的人說什麼話。
那人果然在我身後開口了: 不要灰心,落葉的季節,也正是成熟的季節。
看著在路燈下作著的最後一次舞蹈的黃葉,我心中一震。但我仍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被房東老太太叫醒,迷迷糊糊地打開門,老太太笑眯眯地說: 你家表哥叫我告訴你,他一直在等你!
我哪兒來的表哥?莫名其妙地往門外一看,昨晚的那個人正站在門外。
他叫薑軍。
後來我才知道,他曾有個妹妹,19歲那年,他妹妹因初戀而自殺了。他說,第一眼見到我在那兒邊哭邊唱著歌的樣子,就覺得我很像他的妹妹。他不放心,所以一直跟著我,而早晨來,也是因為擔心我會想不開。
我和薑軍就這樣認識了。我管他叫大哥,他也真的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嗬護我,照顧我。我沒有再做保險,天天呆在家裏。沒有了結婚的,我也不用瘋狂了。反正前些日子存的錢夠用一陣子的,我準備休息調整一陣,再做打算。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冬天,我都窩在小屋裏看書。薑軍倒是常來,我毫不顧忌地和他瞎侃,天南地北地和他窮聊。薑軍一來就帶一大堆吃的東西,水果、蛋糕、葡萄幹、牛肉幹什麼的。我笑他是在探監。
偶爾,我也會做一點菜給他吃。第一次他吃到我燒的菜,讚不絕口: 好哇!別人說通往心裏的最佳途徑是胃,你不愁嫁不出去啦! 話剛一出口,他馬上意識到說到我的痛處,連忙道歉: 啊!對不起
我一笑: 有什麼對不起的?他沒選擇我,是他沒眼光!
薑軍深深地看著我,大聲說: 對!真是沒眼光!
我哈哈大笑。可無意間我看見了薑軍的那種怪怪的目光,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我敏感地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的那種感情已經有了。可我不知,這種是好是壞。畢竟,我對他的生活沒有絲毫了解,但看他這麼年輕,經曆應該不會很複雜。
接下來的好幾天,薑軍沒有來找我。我逐漸煩躁不安起來,每一聲敲門都讓我心跳不已,可來的都不是他。夜深人靜時,我捫心自問:是不是愛上他了?
薑軍再次來到我的小屋時,是一個黃昏。看見他的那一刹那,我的淚水湧上了眼眶。那一刻,我確認:我愛他。
他和我一樣不自在。兩人頭一次麵對麵地坐著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久,我們倆又同時開口: 我
我倆都笑了。巧的是,此刻突然停電了。我點了蠟燭,這下兩人自然多了。我舉著蠟燭遞到薑軍手裏,笑道: 來,做個舉蠟燭的小天使!
薑軍怔怔地看著我,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杉兒
蠟燭一晃,一滴燭淚滴到了手上,很燙。我的心跳得很快。
薑軍說: 對不起! 接下來他的話讓我完完全全傻了。
薑軍結了婚。他結婚五年了,妻子是他的高中同學,現在已有了一個兩歲的兒子。
我是為了我的妻子才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從開始到處打工,到五年後的今天終於有了自己的公司,我的算是小有所成。可是,我卻覺得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越來越關心存折上的數字。應該說以我的財產,接濟一下我的父母不成問題,但她因為當初我和她的婚事遭到過我父母的反對,所以在婚後一直對我父母不冷不熱。而同樣反對過我們婚姻的她的父母,她卻孝敬有加。
她完全變了。有時我甚至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愛上她?不,不,不,我愛過她,那個她是純真的,不會為了雞毛蒜皮而大吵大鬧,更不會因為我生意上的失誤而對我橫加指責,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愛我,還是愛我的錢?
我還是站在他的麵前,我還是呆呆地站在他麵前。
薑軍心疼地看著我,搖晃著我的手,壓低聲音叫: 不要這樣,杉兒!我不知道我還會碰上你!你就像一個精靈!我,我不知該怎樣形容。你那麼弱小,我不知我該怎樣保護你。你又那麼堅強,一個人在外闖蕩,我真的是好想幫助你
我在他的搖晃下漸漸恢複了神誌。首先我感到的是錐心的疼,讓我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頹然倒在椅子上。薑軍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我。
我的腦子亂成一團麻,眼淚爭先恐後地紛紛湧出。薑軍想為我擦掉眼淚,我扭頭避開了。薑軍啞著嗓子叫我的名字,我硬起心腸說: 你先回家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晚上再談,好嗎?我想好好想一天。
薑軍無奈地收回了手,他像往常一樣在我的頭發上摸了摸,說: 那,我走了。
走到門口,他回頭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別忘了,杉兒,我愛你! 這幾個字沉甸甸地壓在了我心上。
我一夜沒睡。我看得出來,薑軍是真愛我的。可是,這樣的愛又有多少呢?破壞一個容易,而重建卻很難。他對現在的妻子感到失望,也許,他的妻子要負主要,可他就一點都沒有嗎?
也許隻是因為他的妻子不明白,愛,也是一種藝術。選擇正確的愛的方式,有時候比愛本身更重要。他和他妻子有感情基礎,他們的感情是在平淡瑣屑的婚姻中磨損的。而修補他們的那份婚姻,顯然比爭取我們這份愛情要容易而且更有 我不想要這種不屬於我的愛。
今天白天,我給他寫了長長的一封信,留在了房東老太太那裏,然後鎖了門,就跑到你這裏來了。 杉兒抿了一口茶,結束了她的話。
我看著杉兒,好久好久,說: 你長大了!我真的很佩服你!
杉兒搖搖頭: 佩服我!其實我知道,如果不這樣在一切還未真正開始前就快刀斬亂麻,我就會陷進去。有許多故事都是對自己的自製力太有信心才開始的,到了最後卻往往欲罷不能。而我膽小,在愛情來臨時,做了一個逃兵。 (
我是愛情逃兵
杉兒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甩掉高跟鞋,抓過一個靠墊, 蜷縮到了沙發上。呆了一會兒,她竟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抽了起來。
我暗暗吃驚。杉兒向來對於抽煙酗酒一類的事情深惡痛絕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正色相告: 喂!少來這一套啊!我可看不慣有人在我麵前表演慢性自殺!
杉兒在一團煙霧中緩緩抬起頭,神色淒苦地說: 我失戀了
原來如此!我暗暗好笑。我說: 你和男友許裏真是一對活寶,三天兩頭地鬧,我都見怪不怪了。
她說: 不是許裏,我和許裏半年前就分手了。
她和許裏分手了?這我一點都不知道。那她現在
你知道,我畢業留校的機會到這個小城,完全是為了許裏。可我們沒房子,沒錢,除了愛情,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幾番應聘幾番跳槽,都是為了把我和他的小家建得好一點。現在我幹的這份推銷保險的工作,當初他也是同意的。我拚命工作,拚命,沒想到,到了最後,這居然成了他和我分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