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刃餘 口皆碑 順理章 肅起敬 隨所欲 聲勢浩
目共睹 膠似漆 饑似渴 泰自若 損兵折 聲名振
瞬息萬變 隨波逐流 隨機應變 所向披靡
玉石俱焚 語驚四座 同床異夢 同甘共苦
1、生命是不容易得來的,也不能輕易地舍掉。
2、真正美麗的人是不多施脂粉,不亂穿衣服。
3、四月中的細雨,忽晴忽落,把空氣洗的清涼。
4、它養著一群混飯吃的人,作些個混飯吃的事。
5、死是最簡單容易的事,活著已經是在地獄裏。
6、小羊圈裏,槐樹葉兒拂拂的在搖曳,起風了。
7、亂世的熱鬧來自迷信,愚人的安慰隻有自欺。
8、苦人是容易死的,苦人死了是容易被忘掉的。
9、一個誠實的車夫或工人一定強於一個貪官汙吏。
10、最偉大的犧牲是忍辱,最偉大的忍辱是預備反抗。
11、人間真話本不多,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話。
12、我想寫一出最悲的悲劇,裏麵充滿了無恥的笑聲。
13、自己的路既然走不通,便沒法不承認別人作得對。
14、看生命,領略生命,解釋生命,你的作品才有生命。
15、既然要強並沒有用處,可是毀掉自己也不見得高明。
16、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了,帶著點寒氣的一鉤兒淺金。
17、情暖得要發燥了,可是有點涼風,正像詩一樣的溫柔。
18、於是之靠著茶館大門口說了一句“改良改良,越改越涼!
19、要強又怎樣呢?這個世界並不因為自己要強而公道一些。
20、這世上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
21、現在,他才明白過來,悔悟過來,人是不能獨自活著的。
22、哲人的智慧,加上孩子的天真,或者就能成個好作家了。
23、經驗是生活的肥料,有什麼樣的經驗便變成什麼樣的人。
24、愛與不愛,窮人得在金錢上決定、"情種"隻生在大富之家。
25、為個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樣毀滅個人,這是個人主義的兩端。
26、一朵花,長在樹上,才有它的美麗;拿到人的手裏就算完了。
27、人要是沒那麼點勁兒,跟整天低著頭揀食的雞有什麼分別呢?
28、我願意老年輕輕的,死的時候像朵春花將殘似的那樣哀而不傷。
29、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裏,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
30、我不能愛上海與天津,因為我心中有個北平。可是我說不出來!
31、愚蠢與殘忍是這裏的一些現象;所以愚蠢,所以殘忍,卻另有原因。
32、我怕,怕,怕家信中帶來不好的消息,告訴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33、才華是刀刃,辛苦是磨刀石,再鋒利的刀刃,苦日久不磨,也會生鏽。
34、懶人的思想不能和人格並立,一切可以換作金錢的都早晚必被賣出去。
35、煙酒又成了他的朋友。不吸煙怎能思索呢?不喝醉怎能停止住思索呢?
36、人把自己從野獸中提拔出,可是到現在人還把自己的同類驅逐到野獸裏去。
37、經驗是生活的肥料,有什麼樣的經驗便變成什麼樣的人,在沙漠裏養不出牡丹來。
38、每條嶺都是那麼溫柔,自山腳至嶺頂長滿了珍貴的樹木,誰也不孤峰突起,盛氣淩人。
39、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既虛勞動又長見識,這就是養花的樂趣。
40、山洪巨浪衝破了石堤,毀滅了村莊,淹死了牛馬,拔除了老樹,而不能打碎了一點渣滓。
41、他的臉上浮起點笑意,像春風吹化了的冰似的,漸漸的由冰硬而露出點水汪汪的意思來。
42、我的褲子又黑又長,腦門剃得鋥光青亮,穿上灰鼠領子的緞子坎肩,我的確像個“人兒”。
43、但替別人憂慮總不如替人家歡喜,大家於是忘了祥子丟失的車,而去想著他牽回駱駝的好運氣。
44、如果不隨時注意觀察,隨時記下來,哪怕你走遍天下,還是什麼也記不真確,什麼東西也寫不出。
45、她還是那麼老醜,可是比往常添加了一些活力,好似她忽然變成另一個人,還是她,但多了一些什麼。
46、明知買到手中沒好處,可是愛書的人見書就想買,養馬的見了馬就舍不得,有過三把兒駱駝的也是如此。
47、經驗就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催化劑,有什麼樣的經驗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就像在沙漠裏養不出牡丹一樣。
48、新的舊的器物合在一處,使他想起過去,又擔心將來。一切任人擺布,他自己既像個舊的,又像是個新的。
49、駱駝忽然哀叫了兩聲,離他不遠。他喜歡這個聲音,像夜間忽然聽到雞鳴那樣使人悲哀,又覺得有些安慰。
50、她的眼看不清誰醜誰俊,她的心也不辨貧富老幼;她以為一切苦人都可憐可愛,都需要他們老夫婦的幫忙。
51、他不怕吃苦,也沒有一般洋車夫的可以原諒而不便效法的惡習,他的聰明和努力都足以使他的誌願成為事實。
52、貓國是熱鬧的,在這熱鬧景象中我看見那毀滅的手指,似乎將要剝盡人們的皮肉,使這貓城成個白骨的堆積場。
53、一個真認識自己的人,就沒法不謙虛。謙虛使人的心縮小,像一個小石卵,雖然小,而極結實。結實才能誠實。
54、正和一切的生命同樣,受了損害之後,無可如何的隻想由自己去收拾殘局。那鬥落了大腿的蟋蟀,還想用那些小腿兒爬。
55、四外什麼也看不見,就像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在等著他似的,由黑暗中邁走,再走入黑暗中,身後跟著那不聲不響的駱駝。
56、隻有這樣的小河仿佛次啊能算是河;這樣的樹,麥子,荷葉,橋梁,才能算是樹,麥子,荷葉,與橋梁。因為它們都屬於北平。
57、侵略者要是肯承認別人也是人,也有人性,會發火,他就無法侵略了!日本人始終認為咱們都是狗,踢著打著都不哼一聲的狗!
58、生活是一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趣味就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裏,微微暗些,再明起來,則暗得有趣,而明乃更明。
59、她不恨,也不惱,隻是絕望。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60、頭上已沒有了飛機,城外已沒有了炮聲,一切靜寂。隻有響晴的天上似乎有一點什麼波動,隨人的脈搏輕跳,跳出一些金的星,白的光。亡國的晴寂!
61、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裏,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裏是安定的。
62、他得退一步想,正如一切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都得退一步想。什麼委屈都受過了,何必單在這一點上較真呢?他沒法矯正過去的一切,那麼隻好順著路兒往下走吧。
63、咱們沒法子把北平的一百萬人都搬了走,總得有留下的。我們這走不開的老弱殘兵也得有勇氣,差不多和你們能走開的一樣。你們是迎著炮彈往前走,我們是等著鎖鐐加到身上而不能失節!
64、東邊天上掛著一雙七色的虹,兩頭插在黑雲裏,橋背頂著一塊青天。虹不就消散了,天上已沒有一塊黑雲,洗過了的藍空與洗過了的一切,像由黑暗裏剛生出一個新的,清涼的,美麗的世界。
65、因為嘴常閑著,所以他有功夫去思想,他的眼仿佛是老看著自己的心。隻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隨著心中所開開的那條路兒走;假如走不通的話,他能一兩天不出聲,咬著牙,好似咬著自己的心!
66、我的天!時間要我們投降給“死”,可是我們還沒等到時間拔去我們的牙,封閉了我們的耳目,我們自己就先把腿邁到地獄去,這才真可悲哀!難道人生真是個夢麼?可以隨便亂變,甚至於變成一條狗麼?
67、心是一棵樹,愛與希望的根須紮在土裏,智慧與情感的枝葉招展在藍天下。無論是歲月的風雨撲麵而來,還是滾滾紅塵遮蔽了翠葉青枝,它總是靜默地矗立在那裏等待,並接受一切來臨,既不倨傲,也不卑微。
68、體麵的,要強的,好夢想的,利己的,個人的,健壯的,偉大的,祥子,不知陪著人家送了多少回殯;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埋起他自己來,埋起這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會病胎裏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69、隻有瑞宣,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或者學也不見就學得到,老是那麼溫雅自然。同他的祖父,父親一樣,他作事非常的認真。但是,在認真中——這就與他的老人們不同了——他還很自然,不露出劍拔弩張的樣子。
70、你們的糊塗使你們瘋狂,你們隻知道你們是最優秀的,理當作主人的民族,而不曉得沒有任何一個民族甘心作你們的奴隸。中國的抗戰就是要打明白了你們,教你們明白你們並不是主人的民族,而世界的和平是必定仗著民族的平等與自由的!
71、對了,祥子是遇到“點兒”上,活該。誰都有辦法,哪裏都有縫子,隻有祥子跑不了,因為他是個拉車的。一個拉車的吞的是粗糧,冒出來的是血;他要賣最大的力氣,得最低的報酬;要立在人間的最低處,等著一切人一切法一切困苦的打擊。
72、四月中的細雨,忽晴忽落,把空氣洗得怪清涼的。嫩樹葉兒依然很小,可是處處有些綠意。含羞的春陽隻輕輕的,從薄雲裏探出一些柔和的光線:地上的人影、樹影都是很微淡的。野桃花開得很早,淡淡的粉色在風雨裏擺動,好像媚弱的小村女,打扮得簡單而秀美。
73、比如說形容一個癩蛤蟆,而說它“謙卑的工作著”,便道盡了它的生活姿態,很足以使我們落下淚來:一個益蟲,隻因麵貌醜陋,總被人看不起。這個,用不著什麼比喻,更用不著裝飾。我們本可以用勤勞的醜婦來形容它,但是用不著;這種直寫法比什麼也來得大方,有力量。至於說它醜若無鹽,毫無曲線美,就更用不著了。
74、人是為明天活著的,因為記憶中有朝陽曉露;假若過去的早晨都似地獄那麼黑暗醜惡,盼明天幹嗎呢?是的,記憶中也有痛苦危險,可是希望會把過去的恐怖裹上一層糖衣,像看著一出悲劇似的,苦中有些甜美。無論怎麼說吧,過去的一切都不可移動;實在,所以可靠;明天的渺茫全仗昨天的實在撐持著,新夢是舊事的拆洗縫補。
75、對複雜與驚奇的故事應取保留的態度,假若我們在複雜之中找不出必然的一貫的道理,於驚奇中找不出近情合理的解釋,我們最好不要動手,因為一存以熱鬧驚奇見勝的心,我們的趣味便低級了。再說,就是老手名家也往往吃虧在故事的穿插太亂、人物太多;即使部分上有極成功的地方,可是全體的不勻調,顧此失彼,還是勞而無功。
76、有人說我很幽默,不敢當。我不懂什麼是幽默。假如一定問我,我隻能說我覺得自己可笑,別人也可笑;我不比別人高,別人也不比我高。誰都有缺欠,誰都有可笑的地方。我跟誰都說得來,可是他得願意跟我說;他一定說他是聖人,叫我三跪九叩報門而進,我沒這個癮。我不教訓別人,也不聽別人的教訓。幽默,據我這麼想,不是嬉皮笑臉,死不要鼻子。
77、事實上,連日本人也沒把事情弄清楚。日本並不像英美那樣以政治決定軍事,也不像德意那樣以軍事決定政治。她的民族的性格似乎替她決定了一切。她有天大的野心,而老自慚腿短身量矮,所以儘管她有吞吃了地球的慾望,而不敢公然的提出什麼主義,打起什麼旗號。她隻能在軍人闖出禍來以後,才去找合適的欺人的名詞與說法。她的政治是給軍事擦屁股用的。
78、不管我的夢想能否成為事實,說出來總是好玩的:春天,我將要住在杭州。二十年前,我到過杭州,隻住了兩天。那是舊曆的二月初,在西湖上我看見了嫩柳與菜花,碧浪與翠竹。山上的光景如何?沒有看到。三四月的鶯花山水如何,也無從曉得。但是,由我看到的那點春光,已經可以斷定杭州的春天必定會教人整天生活在詩與圖畫中的。所以,春天我的家應當是在杭州。
79、不但國際間的政策是如此,就是在貓國作事的個人也守著這個條件。保護迷林是外國人的好職業。但是大家約定:隻負替地主抵抗貓國的人。遇到雙方都有外國人保護的時候,雙方便誰也不準侵犯誰;有不守這個條件的,便由雙方的保護人商議懲罰地主或為首的人。這樣,既能避免外國人與外國人因貓國人的事而起爭執,又能使保護人的地位優越,不致受了貓國人的利用。
80、大蠍真要忙死了:看著家將,不許偷食一片迷葉;看著風向,好下令退兵;看著林外參觀的,以免丟失一個半個的落葉。他現在已經一氣吃到三十片迷葉了。據說,一氣吃過四十片迷葉,便可以三天不睡,可是第四天便要嗚呼哀哉。迷葉這種東西是吃少了有精神而不願幹事;吃多了能幹事而不久便死。大蠍無法,多吃迷葉,明知必死,但是不能因為怕死而少吃;雖然他極怕死,可憐的大蠍!
81、我勉強地笑,勉強地瘋狂,我的痛苦不是落幾個淚所能減除的。我這樣的生命是沒什麼可惜的,可是它到底是個生命,我不願撒手。況且我所作的並不是我自己的過錯。死假如可怕,那隻因為活著是可愛的。我決不是怕死的痛苦,我的痛苦久已勝過了死。我愛活著,而不應當這樣活著。我想象著一種理想的生活,像作著夢似的;這個夢一會兒就過去了,實際的生活使我更覺得難過。這個世界不是個夢,是真的地獄。
82、生在某一種文化中的人,未必知道那個文化是什麼,像水中的魚似的,他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麼水。假若他自己不能完全客觀的去瞭解自己的文化,那能夠客觀的來觀察的旁人,又因為生活在這種文化以外,就極難咂摸到它的滋味,而往往因一點胭脂,斷定他美,或幾個麻斑而斷定他醜。不幸,假若這個觀察者是要急於搜集一些資料,以便證明他心中的一點成見,他也許就隻找有麻子的看,而對擦胭脂的閉上眼。
83、貓國人是打不過外人的。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外國人們自己打起來。立誌自強需要極大的努力,貓人太精明,不肯這樣傻賣力氣。所以隻求大神叫外國人互相殘殺,貓人好得個機會轉弱為強,或者應說,得個機會看別國與他們自己一樣的弱了。外國人明白這個,他們在貓國裏的利害衝突是時時有的。但是他們決不肯互相攻擊讓貓國得著便宜。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自己起了紛爭是硬對硬的。就是打勝了的也要受很大的損失;反之,他們若是聯合起來一同欺侮貓國,便可以毫無損失的得到很大好處。
84、大概最討厭的地方是那半白半文的文字。以文字耍俏本來是最容易流於耍貧嘴的,可是這個誘惑不易躲避;一個局麵或事實可笑,自然而然在描寫的時候便順手加上了招笑的文字,以助成那誇張的陳述。適可而止,好不容易。在發表過兩三本小說後,我才明白了真正有力的文字——即使是幽默的——並不在乎多說廢話。雖然如此,在實際上我可是還不能完全除掉那個老毛病。寫作是多麼難的事呢,我隻能說我還在練習;過勿憚改,或者能有些進益;拍著胸膛說,“我這是傑作呀!”我永遠不敢,連想一想也不敢。“努力”不過足以使自己少紅兩次臉而已。
85、這可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年,二年,至少有三四年;一滴汗,兩滴汗,不知道多少萬滴汗,才掙出那輛車。從風裏雨裏的咬牙,從飯裏茶裏的自苦,才賺出那輛車。那輛車是他的一切掙紮與困苦的總結果與報酬,象身經百戰的武士的一顆徽章。在他賃人家的車的時候,他從早到晚,由東到西,由南到北,象被人家抽著轉的陀螺;他沒有自己。可是在這種旋轉之中,他的眼並沒有花,心並沒有亂,他老想著遠遠的一輛車,可以使他自由,獨立,象自己的手腳的那麼一輛車。有了自己的車,他可以不再受拴車的人們的氣,也無須敷衍別人;有自己的力氣與洋車,睜開眼就可以有飯吃。
86、夏天,我想青城山應當算作最理想的地方。在那裏,我雖然隻住過十天,可是它的幽靜已拴住了我的心靈。在我所看見過的山水中,隻有這裏沒有使我失望。它並沒有什麼奇峰或巨瀑,也沒有多少古寺與勝跡,可是,它的那一片綠色已足使我感到這是仙人所應住的地方了。到處都是綠,而且都是象嫩柳那麼淡,竹葉那麼亮,蕉葉那麼潤,目之所及,那片淡而光潤的綠色都在輕輕的顫動,仿佛要流入空中與心中去似的。這個綠色會象音樂似的,滌清了心中的萬慮,山中有水,有茶,還有酒。早晚,即使在暑天,也須穿起毛衣。我想,在這裏住一夏天,必能寫出一部十萬到二十萬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