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訪北大教授季羨林的時候,我聽到一個關於他的真實故事。有一個秋天,北大新學期開始了,一個外地來的學子背著大包小包走進了校園,實在太累了,就把包放在路邊。這時正好一位老人走來,年輕學子就拜托老人替自己看一下包,而自己則輕裝去辦理手續。老人爽快地答應了。近一個小時過去,學子歸來,老人還在盡職盡責地看守。謝過老人,兩人分別!
幾日後是北大的開學典禮,這位年輕的學子驚訝地發現,主席台上就座的北大副校長季羨林正是那一天替自己看行李的老人。
我不知道這位學子當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在我聽過這個故事之後卻強烈地感覺到:人格才是最高的學位。
這之後我又在醫院采訪了世紀老人冰心。我問先生,您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麼?老人的回答簡單而感人:是年老病人的狀況。
當時的冰心已接近自己人生的終點,而這位在八十年前到五四爆發那一天開始走上文學創作之路的老人,心中對芸芸眾生的關愛之情,曆經近八十年的歲月而仍然未老。這又該是怎樣的一種傳統!
冰心的身軀並不強壯,即使年輕時也少有颯爽英姿的模樣,然而她這一生卻用自己當筆,拿歲月當稿紙,寫下了一篇關於愛是一種力量的文章,然後在離去之後給我留下了一個偉大的背影。
今天我們紀念五四,八十年前那場運動中的呐喊、呼號、血淚都已變成一種文字停留在典籍中,每當我們這些後人翻閱的時候,曆史都是平靜地看著我們,這個時候,我們覺得八十年前的事已經距今太久了。
然而,當你有機會和經過五四或受過五四影響的老人接觸後,你就知道,曆史和傳統其實一直離我們很近。
世紀老人在陸續地離去,他們留下的愛國心和高深的學問卻一直在我們心中不老。但在今天,我還想加上一條,這些世紀老人所獨具的人格魅力是不是也該作為一種傳統被我們向後延續?
前幾天我在北大聽到一個新故事,清新而感人。一批剛剛走進校園的年輕人,相約去看季羨林先生,走到門口,卻開始猶豫,他們怕冒失地打擾了先生。最後決定,每人用竹子在季老家門口的土地上留下問候的話語,然後才滿意地離去。
這該是怎樣美麗的一幅畫麵!在季老家不遠,是北大的伯雅塔在未名湖中留下的投影,而在季老家門口的問候語中,是不是也有先生的人格魅力在學子心中留下的投影呢?隻是在生活中,這樣的人格投影在我們的心中還是太少。
聽多了這樣的故事,便常常覺得自己是隻氣球,仿佛飛得很高,仔細一看卻是被浮雲托著;外表看上去也還飽滿,但肚子裏卻是空空。這樣想著就有些擔心啦,怎麼能走更長的路呢?
於是,“渴望年老”四個字對於我就不再是幻想中的白發蒼蒼或身份證上改成60歲,而是如何在自己還年輕的時候,便能吸取優秀老人身上所具有的種種優秀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