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門》的摘抄

鴿子有鴿子的視野，他們總是俯視巴黎的屋頂；狗有狗的視野，他們看得最多的是鋪路石和行走中的腳；蚊子有蚊子的視野，他們破窗而入，深入人類生活的內部，直到嚐到血的滋味

—— 北島《午夜之門》

有時想想，這種現代化的洗腦，比集權主義的洗腦更可怕，因為人們完全喪失了反抗意識，認為這一切是天經地義的。

—— 北島《午夜之門》

其實娛樂是跟空虛綁在一起的，像工作一樣也是時間的填充物，不可能帶來真正的清閑。

—— 北島《午夜之門》

說實話離開故鄉久了，家的概念變得混亂。有時我在他鄉的天空下開車，會突然感到納悶：我在哪兒？這就是我家嗎？我家，在不同的路標之間。

—— 北島《午夜之門》

我認識個丹麥漢學家，他頭一回去紐約，拿著地圖在曼哈頓街頭東張西望，突然一個黑人親熱的摟住他，刀尖頂在腰眼上。沒轍，他隻好從上衣口袋裏往外掏錢，本想五塊十塊打發打發算了。可美元的顏色尺寸全一樣，一不留神，他抽出張一百元的鈔票，黑人一把攥住他的腕子。他急中生智，大罵美國的種族歧視。黑人樂了，打了個折扣降到八十塊。他接著大罵當時的總統列根，罵的狗血噴頭，黑人拍拍他的肩膀――哥們兒，你真夠意思，降到五十吧。臨別，漢學家和強盜互相握手，難舍難分。

—— 北島《午夜之門》

我是因為一場大火搬到紐約的。當然，大火隻是個形象說法，是指生活的某種非常狀態。到紐約的第二天，我一覺醒來，才淩晨四點，從十九層樓的窗戶望去，紐約好像著了大火，高樓大廈燃燒，千百塊玻璃呈血紅色，黑鳥盤旋，好像一幅末日景象。原來是我的鬧鍾仍走著加州的時間，差三鍾頭，紐約隻不過正日出而已。

—— 北島《午夜之門》

其實人跟狗差不多，也主要是靠鼻子生活的。記憶深處，氣味甚至比視覺更持久。布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寫道：“……然而，當人亡物喪，往日的一切蕩然無存之時，隻有氣味和滋味還會長存，它們如同靈魂，雖然比較脆弱，卻更有活力，更為虛幻，卻更能持久，更為忠實，它們在其他一切事物的廢墟上回憶、等待和期望，在它們幾乎不可觸知的小滴上堅韌不拔地負載著回憶的宏偉大廈。”

—— 北島《午夜之門》

在海外久了，對故鄉的記憶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抽象，而北京那獨特的氣味時不時浮現出來：冬儲大白菜的黴爛味、煤球爐子的濃煙味、榆樹開花時的清香味、夏天湖水的魚腥味、胡同裏廁所的尿騷味和烤羊肉串的辛辣味……巴黎的氣味完全不同：處處飄散的咖啡香味、街頭烤栗子的糊味、冬天雨中樹葉的怪味、讓人頭暈的女人香水味、地鐵裏流浪漢身上的酒臭味……

—— 北島《午夜之門》

蓬皮杜中心是法國政客對未來的一個承諾，除了為自己建造紀念碑外，這種承諾具有某種遊戲性，不可認真。而正是這種遊戲性成為法國文化的要素之一，從法國電影、時裝表演到哲學思辨。

—— 北島《午夜之門》

過去的受害者也可能成為今天的暴君。這是人性的黑暗，冤冤相報的黑暗，讓人沉溺其中的仇恨的黑暗。而作家正是穿越這黑暗的旅行者。

—— 北島《午夜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