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抄撿大觀園預示賈府衰落
《抄檢大觀園》是《紅樓夢》全書中又一個高潮。它是賈府內種種矛盾激化的結果,也是賈府由盛而衰的一個征兆。小小的一個繡春囊,不過是引發這個重大事件的導火線。
談“抄檢大觀園”
(一)
《紅樓夢》是我國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古典名著,在我國文學史上還沒有一部小說能像《紅樓夢》那樣典型、集中而又完美地反映出封建時代的社會生活。正因為這樣,人們把它比作為“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
《紅樓夢》所寫的範圍,主要是賈府這個貴族大家庭和某些與之相聯係的社會生活,這些生活被寫得那樣的逼真生動、紛繁多姿而又充滿著情趣。
客觀現實總是充滿著矛盾、鬥爭,舊的矛盾解決了,新的矛盾又產生了,生活的河流正是在矛盾鬥爭的不斷解決和產生中向前發展著。社會生活的這一特點在《紅樓夢》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紅樓夢》中所寫的大量日常生活,也是充滿著各種矛盾鬥爭的,作者遵循生活本身規律寫出了日常生活中小事件如何逐漸醞釀成大事件,小的矛盾怎樣凝集成大矛盾,進而發展成矛盾衝突的高潮。
在《紅樓夢》中出現了兩次矛盾衝突的高潮,一次是寶玉挨打,另一次就是抄檢大觀園。這兩次矛盾衝突的高潮在表現小說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結構方麵都具有獨特的意義。這裏隻談談抄檢大觀園。
(二)
大觀園原是賈府為迎接貴妃元春回家探親而建造起來的省親別墅。元春回宮之後,怕家人敬謹封鎖,致使園景寥落,就命那些能詩會賦的姊妹和弟弟寶玉進去居住。大觀園是個規模宏大的貴族庭園,方圓有三裏半,其中風景區有七八處,亭台軒館有十幾座,真是“說不盡的太平景象、富貴風流。”住在大觀園裏的,除寶玉之外,都是年輕女子,其中有少數貴族小姐,更多的則是婢女,因而大觀園被稱之為女兒國。這個女兒國在賈府內部固然是個比較自由的天地,但也不是個世外桃源,貴族家庭所存在著的種種矛盾鬥爭也必然要反映到這裏來。抄檢大觀園這場軒然大波的產生就是由於賈府主子間內部矛盾所引起的。賈母的丫頭傻大姐在大觀園的山石背後撿到了一個“繡春囊”,被邢夫人拿去了。邢夫人就派她的陪房、心腹王善保家的將“繡春囊”交給了弟媳、賈府的當家人王夫人。王夫人把這看作是出了一樁非常事件,嚇得“淚如雨下”,馬上去找侄媳王熙鳳商量,經過一番策劃,由王熙鳳領頭,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作為助手,對大觀園連夜進行查抄。查抄結果,一批年輕的女奴,遭到了殘酷的迫害,她們中有些被攆走,有的被迫害致死,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後果,從而結束了大觀園中自由歡樂的生活。
“繡春囊”並非怪物,它不過是當時青年男女表示情意的一種信物。為什麼這一小小物件,竟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造成如此嚴重後果?這確乎發人深思。
賈府這個貴族大家庭生活之腐朽、道德之敗壞是出了名的。那些爺兒哥兒們“今日會酒,明日觀花,聚賭嫖娼,無所不至”,正如寶玉的摯友柳湘蓮所指出的:“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幹淨,隻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在這樣汙穢不堪的環境裏,出現個“繡春囊”本來就算不了什麼,值不得大驚小怪。可是封建統治階級有他們所奉行的一套生活準則和衡量是非的道德標準。他們把自己的荒淫無恥看作是理所當然、可以被允許的。“老祖宗”賈母就說過:“從小兒人人都打這麼過。”言下這是人的本性,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青年男女之間想自由相愛卻被視為是丟人的事,是“傷風敗俗”而決不許可。也是這個“老祖宗”,一次借批駁“才子佳人書”一事,指斥那些追求愛情的女子,“隻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正是在這種環境裏,在這樣的氣氛下,“繡春囊”的出現就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簡直被視為洪水猛獸。
當然,王夫人見到“繡春囊”時精神所以這樣緊張,以至“氣色更變”、“淚如雨下”,其中還有更深刻而複雜的原因。其中之一是怕外人得知後,成為人們攻擊賈府的一個有力把柄,致使賈府在上層貴族社會中聲名狼藉,無立足之地。對此,王夫人說得很清楚:“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著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麵要也不要?”但還有一個比這更為重要的原因,王夫人雖然沒有說,可是在作品的藝術描寫中卻揭示得十分清楚,那就是早已存在於賈府主子之間的矛盾衝突,這種衝突已到了十分尖銳的程度,正如探春小姐所說:“一個個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老祖宗”賈母有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按封建宗法製度的常規,掌握榮國府家政大權的應該是長房賈赦,但事實卻偏偏不是這樣,由於賈母偏愛次子賈政,掌權的倒是二房。賈政這個“正人君子”在處理家政上庸碌無能,所以實際權力就落到了他妻子王夫人和內侄女王熙鳳的手裏。王夫人、王熙鳳這姑侄倆依仗著自己娘家的權勢,又有賈母這個“老祖宗”的撐腰,因而就作威作福、有恃無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長房賈赦夫婦對她們的飛揚跋扈感受尤為深切,內心十分嫉恨,一有機會就發作起來。這種不滿情緒有時甚至發泄到賈母的頭上。一次在賈府全家歡慶中秋的晚宴上,賈赦以借講笑話為名旁敲側擊地抱怨賈母偏心。賈赦夫婦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等則更是處處找岔,想方設法地給他們以難堪。賈政妾趙姨娘及其兒子賈環一向為王夫人等當權派所鄙視,但賈赦卻偏要當著眾人麵,誇獎賈環文章寫得如何的好,將來是有世襲希望等等,這是有意的和賈政、王夫人等唱反調。邢夫人一次趁賈母過生日時,找出一件小事,給鳳姐以沒臉,弄得鳳姐隻好“回房哭泣”。上述這些衝突的存在和發展,必然會導致更大矛盾的爆發。“繡春囊”的出現,給了邢夫人以更有力的武器。她之急於派人把“繡春囊”交給王夫人,其中的含義是十分明確的,無非是說:“你們這些當家人是怎樣當這個家的?在少爺和小姐居住的大觀園裏,居然出現了這樣見不得人的東西,該當何罪?”在邢夫人的突然襲擊之下,王夫人怎能不感到震驚呢?當然,王夫人是決不甘心就此認輸的,她一定要迅速找出對策來擺脫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麵。所以在和鳳姐緊急商量之後,就連夜抄檢大觀園,“不如趁此機會,以後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了人”。這樣,用犧牲年輕女奴來開脫自己,變被動為主動。
這次的抄檢來勢十分凶猛,打擊的矛頭首先指向那些年輕的奴婢。那個邢夫人的忠實奴才和得力打手王善保家的對抄檢大觀園想得很美,妄圖一箭雙雕。一方麵,她想通過查抄,搞個滿城風雨,以此來出王夫人等當家人的醜;同時還想乘這機會給那些桀驁不馴的女婢們以厲害瞧瞧。所以在正式動手抄檢之前,她就在王夫人麵前,惡毒攻擊這些年輕的奴婢,說:“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像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對具有堅強反抗性格的晴雯,王善保家的更是切齒痛恨:“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裏的晴雯,那丫頭……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耍強;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大不成個體統!”王夫人原先就對晴雯懷有惡感,聽了王善保家的挑唆之後,更是火上加油,說:“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於是即刻派人把晴雯找來,進行百般的辱罵和訓斥。
抄檢大觀園整個過程就是封建主子對年輕女奴的一次血腥鎮壓。一批年輕美麗、聰明活潑的丫頭被逐的被逐,逼死的逼死。惜春的丫頭入畫隻是替她哥哥保存了一些銀錁子、靴襪等物就被疑為賊贓,趕出了大觀園。寶玉的丫頭四兒隻因為她和寶玉同年同日生,並說了“同日生的是夫妻”這樣一句笑話,就被逐出園外胡亂配人。芳官、藕官、蕊官這些年輕女戲子,隻因為她們活潑天真,就被主子們汙蔑為狐狸精,逼她們離開大觀園,最後被迫當了尼姑。晴雯、司棋的遭遇則更慘。晴雯在抄檢後已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了,還被人從炕上拉下來,架出園外,終於被逼得含冤死去。司棋被加以“私授信物”“有傷風化”的罪行,立即逐出園外,臨走時連和相好姊妹辭行一下都不允許,最後她隻得撞牆而死。在封建主子及其奴才的肆意迫害麵前,這些年輕的女奴並不都是俯首帖耳的。她們中有些人作出了強烈的反抗,表現了被壓迫者的不屈意誌和凜然正氣。這方麵當以晴雯最為突出。當王善保家的要搜檢晴雯的箱子時,隻見她挽著頭發闖了進來,“‘’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這使王善保家的十分難堪,她惱羞成怒就抬出王夫人這塊牌子來壓製晴雯,但晴雯不吃這一套,她立即針鋒相對地回擊王善保家的:“你說你是太太打發來的,我還是老太太打發來的呢!太太那邊的人我也都見過,就隻沒看見你這麼個有頭有臉的大管事的奶奶!”(此據程乙本)給了她以當頭一棒!司棋也是個不同凡響的年輕女奴,在她看來,和自己表弟的相愛完全是光明正大的行為,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因此,當主子們加以種種罪名時,她“並無畏懼慚愧之意”,表現出凜然不屈的正氣。
(三)
在抄檢大觀園這一矛盾衝突的高潮中,各種各樣的人物以及他們之間所存在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得到了深入、細致的揭示。隨著作者的筆鋒所至,一個接一個的人物形象,鮮明地呈現在讀者麵前。王夫人的武斷和狠毒;王熙鳳的精明和善於玩弄權術;王善保家的小人得誌、狗仗人勢;晴雯的心高氣傲和蔑視邪惡;探春的有膽有識、敢作敢為和惜春的膽小怕事、潔身自保等等無不寫得活靈活現,給人以不可磨滅的印象。
關於王夫人、王善保家的和晴雯的描寫上麵已有介紹,這裏不再談了,現隻就王熙鳳、探春、惜春這幾個形象作些分析,從中可以看出作者如何抓住抄檢大觀園這一重要事件來深入揭示人物性格和他們的相互關係的。
當王夫人接到邢夫人送來的“繡春囊”時,就一下斷定這是賈璉和王熙鳳夫婦倆丟下的東西。王夫人的判斷當然很主觀,但她本人卻深信無疑。她對王熙鳳說:“你想,一家子除了你們小夫小妻,餘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再女孩子們是從那裏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裏弄來!”王熙鳳聽了這番話後感到十分委屈,但作為晚輩卻不好在王夫人麵前大力抗辯,也不能簡單否認了之,因為這樣都無助於問題的解決。於是她就以委婉曲折的方式,采取了層層剖析的手法,從五個方麵來說明“繡春囊”絕對不可能是她和賈璉的。王熙鳳的解釋入情入理,不能不使王夫人感到原先的判斷確實錯了。這些地方充分表現出了王熙鳳的精明。
這種精明也同時反映在她對“繡春囊”事件性質及抄檢大觀園一事的認識上。王熙鳳非常懂得邢夫人派人送“繡春囊”以及王善保家的自告奮勇來參加抄檢大觀園的用心。她從自身利害出發,固然要查清“繡春囊”來由,好推卸責任,同時又不希望興師動眾,張揚出去,於是主張派人暗訪。但是後來由於王善保家的力主公開抄檢,王熙鳳怕得罪婆婆邢夫人,又隻好被迫放棄原來的打算。正是出於這一情況,王熙鳳對這次抄檢,始終是消極的。盡管她是抄檢隊伍的領頭人,但抄檢過程中,她有意讓王善保家的衝殺在前,給她去碰釘子,做惡人,她自己故意落在後麵。當晴雯、探春及侍書衝撞以至打罵王善保家的時,她心裏是高興的,這等於是給她出了口惡氣。最後當查明了“繡春囊”原是王善保家的親外孫女司棋所丟時,你看王熙鳳的情緒是多麼興奮和活躍!她盼望的反擊邢夫人一派進攻的時機終於來到了,她抓住這一機會,夥同周瑞家的一唱一和,對王善保家的竭盡嘲諷挖苦之能事,致使王善保家的“隻恨沒地縫兒鑽進去”,隻好打著自己的臉罵道:“老不死的娼婦,怎麼造下孽了?說嘴打嘴,現世現報在人眼裏。”演出了一場精彩的鬧劇。從王熙鳳的所作所為中看出,賈府主子之間尖銳的派係鬥爭一直貫穿於抄檢過程的始終。王熙鳳在抄檢中不僅表現出少有的精明,而且善於玩弄權術。三小姐探春是個頗具才識的人物,她對家庭中的黑暗腐朽現象和明爭暗鬥的局麵,有比較清醒的認識。她對抄檢大觀園十分反感,而且立即表現在主動迎擊上。當王熙鳳和王善保家的進入她院中的時候,她命眾丫環秉燭開門而待,並向她們聲言:“我們的丫頭自然都是些賊,我就是頭一個窩主。既如此,先來搜我的箱櫃,他們所有偷了來的都交給我藏著呢。”“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裏間收著,一針一線他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隻來搜我。”探春這樣強硬,目的就是要給那些查抄人一點顏色看,使她們懂得在這樣一個書禮貴族之家,出現這樣抄檢的醜惡行為是不能允許的。正是出於這種思想,她緊接著又發表了一段痛心的議論:“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但是王善保家的卻是個心內沒成算的人,她錯誤地把眾人不敢得罪探春視為沒眼色、沒膽量,仗著自己是邢夫人的心腹,竟向探春動手動腳起來,結果招來探春的一記清脆的耳光和一番嚴厲的訓斥。從上述行動中使我們清楚地看到,探春確乎是個有膽有識、敢作敢為的不同凡響的女子。在她的影響下,她的丫頭也都是十分厲害的,體現了她的風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當王善保家的遭碰壁之後,大發牢騷,聲言“我明兒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罷”時,她的丫頭侍書當即予以有力的回擊:“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隻怕舍不得去!”言辭何等的鋒利!
在抄檢大觀園過程中,與探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惜春。她膽小怕事,乖僻離群,惟恐牽累自己。與探春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丫環相反,她對自己的丫頭表現得無情無義。入畫從小就服侍她,照理她應該對入畫很了解、很有感情,但當入畫因收藏他哥哥交存的錢財、物件而被別人疑為賊贓時,她非但不出來保護入畫,而且還主動要求別人給入畫以懲罰。她對王熙鳳說:“我竟不知道,這還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嫂子別饒她這次方可。這裏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呢?”當王熙鳳和尤氏已表示了入畫所為不算什麼問題時,惜春還一定要堅持把入畫攆出大觀園,而且還明確表態:“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惜春的這些表現,使我們清楚地看到,她性格中的膽小怕事已發展到冷酷無情的地步!
綜上所述,抄檢大觀園的描寫,在思想內容上,它深刻地反映出了賈府內部所存在著的尖銳的階級矛盾和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而且這兩種矛盾又往往是相互交織在一起的。抄檢大觀園起因於封建主子間的內部鬥爭,而最後以廣大被壓迫青年女奴的慘遭迫害為結束。在藝術表現上,抄檢大觀園起到了深刻揭示一係列人物性格及其相互關係的作用,並推動了故事情節的深入發展。
《紅樓夢》,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清代作家曹雪芹創作的章回體長篇小說[1] 。早期僅有前八十回抄本流傳,八十回後原稿佚失。原名《石頭記》。程偉元邀請高鶚協同整理出版百二十回全本[2] ,定名《紅樓夢》。亦有版本作《金玉緣》《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清代曹雪芹著章回體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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