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月掙多少錢?
文/蘇清濤
自大學畢業後,至今,參加工作已經超過4個年頭了。每次回家,都會被一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長輩問到“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如果回家時間是春節,這個問題則變成了“你去年一年掙了多少錢?”
這個問題,真的,很不好回答。
2009年6月份到2010年6月份,是正式從事銷售工作的第一年,也是我工作及生活狀態最好、最亢奮的一年;但同時這又是收入最低的一年——那段時間,我的月收入一直在2000元以下,不過,我卻一直沒有發過“工資太低”的牢騷。事實上,可以說,那段最窮的日子裏,我對工作是很滿意的。唯一不圓滿的地方,就是當別人問到我“你一個月工資多少”時,我從來不敢說得太具體,隻能含糊其辭、打馬虎眼:當急功近利的同學問我“你一個月掙多少錢”時,我不敢回答,不僅僅是因為麵子、可憐的自尊心,更是因為,我知道,一旦他們得知我工資太低,馬上會建議我跳槽,而我對這種建議早已經厭煩了;當爸媽問到我“情況怎麼樣”時,我不敢如實相告,是因為,以我那點可憐的工資,說出來還不把爸媽愁死?他們肯定會感慨“這娃大學白上了”;而且,他們還會強烈建議我回去考公務員,然後進入體製內參與分贓---可是,我既不願意讓爸媽為我擔心,也不願意去考公務員,因此當然必須“虛報政績”了。
後來,脫貧了,我對父母遮掩真相的必要性也就不存在了;但是,我還是必須對更多的人說謊。
有一天號晚上,我在揚州火車站候車室等車的時候,旁邊一個帶著幾大包行禮的老人同我聊天。攀談中,我得知他手裏並沒有當天的車票,而是第二天的站票!——老人年紀在六十五上下,來自河南安陽,據他說是被勞務輸出公司給騙到揚州打工的,之前說是一個月給3000塊錢,可來了之後,對方一天隻給他60元,而且食宿費用還要自理,這樣一算,一個月的淨收入也就是幾百塊而已,他覺得還不如在老家,便辭職不幹了;單位已經給他結清了工資,他退了宿舍帶著行李到了火車站,才知道車票不好買,旅館肯定是住不起了,便隻得打算在候車室裏將就一夜……我問他除火車票之外的路費夠不夠,他說夠的,我就打消了給他點錢的念頭;我又看了下他攜帶的食品袋,發現他帶的食品少,肯定不夠兩天的分量,於是便將我包裏的方便麵餅幹和水分了一半給他。老人道謝後又問我:“小夥子,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我想了一想說:“也就一千出頭吧。”這可能是我近幾年來回答這個問題時第一次將金額“往小了說”,而且打得折扣又超級低;可是,除了這樣,我又能怎麼說呢? 麵對這樣一位不幸的老人,我能對他說實話嗎?盡管我還是個很窮的人,但相對於他目前的處境而言,我儼然算是一個“富豪”了;如果我給他說我一個月掙四千塊五千塊六千塊或其它數字,這會讓老人心裏怎麼想呢?“人家年紀輕輕的,一個月都掙這麼多,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才掙這麼一點,看來,真是老了,不管用了。”老人若真是這麼想,那肯定會心理失衡,這對目前的他而言,簡直是雪上加霜!
回到家之後,又被不少長輩問及“你一個月掙多少錢”,這下,我變聰明了:如果發問者是五六十歲,年收入甚至不到一萬,我就說自己月收入在2000左右,以免他們“發現差距”後心理失衡;如果發問者年紀在四十上下,家裏還有小孩子在讀初中和高中,我就故意誇大自己的收入——這幾年,在農村,“讀書無用論”已經重新抬頭,我作為一個收入不高的人,如果把自己的真實工資狀況告訴這些長輩,他們肯定會認為“這娃書白念了,上那麼好的大學,一個月才掙這麼點錢”;他們這麼評價我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我擔心的是,我那些堂弟堂妹們的學業將會因受到我這個“無能的反麵典型”的影響。我甚至還當著我那些還在初中高中的堂弟堂妹的麵將我的工作狀況加以適當的美化和誇大,目的就是激勵他們、讓相信知識是有價值的——當然,毫不誇張地講,盡管我“沒掙幾個錢”,但在我那些信息閉塞、連省城都沒去過的叔叔嬸嬸眼裏,我已經算是一個“很有出息”的人了,我當然有資格成為他們的孩子的榜樣。
當然,我並沒有在這群孩子麵前將上大學的前途無限美化,免得他們現在對大學的期望值太高將來再陷入極度的失望;我同時也中肯地跟他們談到,從短期來看,接受職業教育更有利於找個飯碗;我還特別給這幾個孩子指出,不要幻想著一夜暴富,不管是學習還是工作賺錢,都要踏踏實實地來;“千萬別聽信別人胡扯那個誰誰誰少學文化程度成了富豪榜第幾名的神話,然後就認為沒有必要上學了,第一,你我都是普通的人,人家小學文化能成功,但你肯定不行—事實上,這些小學文化程度的富豪,他們並沒有讓自己的孩子繼續用小學文化程度來跟同齡人競爭;第二,時代不同了,草莽成功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最後,我跟他們強調到,大學或許可以不上,但書必須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