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南
大學畢業後,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雖然自己還算勤奮,但畫出來的畫總是無人問津,養活自己都成了問題。我開始懷疑自己選擇美術專業、立誌成為繪畫名家,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現實生活和理想之間到底有多遠,是不是我永遠到達不了成功的彼岸呢?
為了生計,我不得不暫時擱下了畫筆,在那個北方的大都市裏,我擺過地攤,賣過早點。兩年後,我結束了漂泊生活,參加了市裏舉辦的招教考試,成為了一所中學的美術老師,從此,我的生活就是每天在黑板上教學生畫一些簡單的圖畫。我常常悲哀地想,我的理想早已隨風而去了,今生我不可能再畫出什麼名堂,成為什麼繪畫大師了,那隻不過是一場遙遠的夢罷了。
直到有一天遇見了周順伯,我才改變了自己這種悲哀的想法。那是仲秋一個晴朗的天氣,我帶著學生去周風樓村寫生。這是一個好美的村子,藏在大山的皺褶裏,清一色的青石古老民居,村前有河水緩緩流過,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趁著學生都在靜靜地繪畫,我在村子裏轉悠,在一處農院門口,我遇見了以前的老房東周順伯。
“小夥子,最近這兩年怎麼不見你來畫畫了?”他蹲在一大片金黃的晾曬著的玉米前,背靠一棵果實累累的大棗樹,吧嗒吧嗒地吸著汗煙袋,笑咪眯地問我。
我在他身旁坐下,望著這位以前給過我許多幫助的老人,便把畢業後這些年的際遇一古腦地告訴了他。最後,我說出了放棄畫家夢的想法,再也不想搞什麼創作了。
他抬起皺紋密布的臉,望著我不解地說:“人要想做成一件事哪有那麼順的?別的大道理我不懂,我是個種莊稼的,隻懂得種地,你跟我來看看我院裏今年的收成吧。”
他拉著我進了他家的院子,寬大的院子裏晾滿了玉米,窗台上,樹上,房頂上,到處是一串串金黃的玉米,好像是秋天絕美的音符,又像是一首關於秋的抒情詩。
“你再來屋裏看看。”周順伯一腳邁進他的老屋,指著地上幾個大囤裏的糧食讓我看。一囤是滿滿的粉紅的花生米,另幾隻囤子裏是黑豆、黃豆。哦,這個秋天對周順伯來說是豐收的。
我正要祝賀他的豐收年,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截住我的話說:“現在的收成喜人吧!可這裏麵的勞動你這城裏人知道嗎?從播到收要經多少道坎?就拿這院子裏的玉米來說,播種後,就怕種子被蟲子咬了,怕大雨衝了。出苗了,遇到蟲害,要打藥,還要施肥、除草。好不容易等到玉米揚花,這時候最怕雨水。後來結了穗,夏天狂風多,也許一陣風就會把一地莊稼吹倒。你說這收獲糧食容易嗎?要想收獲,你要付出努力,但最重要的是你還要等,要等三個月,讓它們有足夠的時間成長,這樣玉米才能長好啊!你看看你現在遇到一點小風小浪,就想後退,我看你要是個莊稼人,肯定是不合格嘍。”
說完這些話,周順伯又點起了一鍋汗煙,香噴噴地抽起來,不再說話,隻是咪起眼看著我笑。我望著他身後那些金燦燦的玉米,也沉默了,陷入了沉思。
回來後,我拾起了拋棄許久的畫筆,把業餘時間用在了繪畫上。在完成的許多幅作品中,有一幅名為《收獲》,我尤為喜愛。畫中,高遠的藍天下,一位老農蹲在一棵果實累累的棗樹下,笑嗬嗬地抽著汗煙,他的麵前、身後全是晾曬著的玉米。
一年後,北京有個繪畫展,我把這幅油畫送去參展。我牢記著周順伯的話,堅持進行創作,漸漸地參展的事被我拋在了腦後。兩個月後,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我這幅畫得了二等獎,三天後去北京領獎。
我沒有激動若狂,隻有一股淡淡的欣喜,如晚來的秋風拂麵。那天下午我去村子裏找周順伯,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的家人告訴我,他去閨女家了,不在。
我沿著村邊的麥地步行回來,天冷了,麥苗上蓋著一層層的薄霜,它們瑟縮著葉子,在冷風中緊緊地貼在土地上,經過風霜,來年春天,麥苗會茁壯成長。我一邊走一邊又想起周順伯的話,別急,給成功一個生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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