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誌翔
每天,有太多的人沉淪於日複一日單調的工作和生活中,卻感到無力改變,這些人中恐怕也包括我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駕輕就熟的工作,帶給我們的不是遊刃有餘進退自如的快感,而是疲憊甚至厭倦。這樣的心理感受當然不會是享受。根據邊際效益遞減原理,不斷重複同一件沒有絲毫挑戰性的事情,我們所體驗到的快樂隻會變得越來越少。就像饑餓時吃饅頭一樣,第一個饅頭帶來的滿足感最大,吃到第N個時,基本上已經味同嚼蠟了。
然而,我們往往憤憤不平:憑什麼有些人可以不斷成就新的高度?他並不比我強多少。我們相信自己在能力上其實並不遜色於很多成功者,缺少的隻是機會。可是,所謂機會,並非擺放在人們麵前的現成之物,而是一次對信心和能力的挑戰。有人把不是機會的事情當成機會全力爭取,用百分之百的努力把百分之一的可能做成了現實;有人則把有可能獲得的機會拱手相讓,九成的把握也被輕易地歸零。這樣一進一出,畏縮不前者就被落到了千裏之外。當然,沒有人會承認自己缺乏自信,相反,人人都覺得自己是在客觀審慎地評估了能力與欲望之間的差距後做出了明智選擇——我們怕自己的欲望大過能力,我們怕自己在新環境新位置上表現得不稱職。於是,我們在機會麵前,也許經曆過一段蠢蠢欲動的時期,最終卻不得不退回到一成不變的生活中去。是的,目前所擁有的,雖然有點兒厭倦了,但它至少是穩妥而保險的,需要應對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
舉一個自己經曆過的例子吧。有一年,在美學家陳望衡教授的鼓動和引薦下,我向哈佛大學敦巴頓橡樹園(Dumbarton Oaks)研究中心提交了去做訪問學者的申請。在我準備那份研究計劃的過程中,一縷退意萌生。我並不是怕與全世界為數不少的申請者競爭,而是越來越擔心自己的英語水平不夠,即便申請成功,到了那兒也不會是一個很合格的研究者。於是,我在截止時刻的前一秒給中心的負責人發去郵件,表示我打算先集中精力提高英語,來年再申請。我把那份像是一篇論文的研究計劃作為附件發了過去。很快我得到了回複,這位負責人對我的決定感到震驚,因為她讀了我的研究計劃,認為非常有價值,而且稱讚我的英文不錯,對於開展研究工作沒有任何問題。信的最後她希望我繼續申請,但恐怕時間上已經太遲了。的確是遲了一點兒,我就這樣與一次不錯的訪學機會擦肩而過。
據說有位法國富翁去世前把自己的遺囑登在報上:倘若有人能正確回答“窮人最缺少什麼”這個問題,就給他百萬法郎。兩萬份答卷中沒有人答對。一年後答案公布:窮人最缺少的,是成為富人的野心。答案似乎匪夷所思,但是一語中的。人們總是擔心自己的欲望超過能力,因為這樣獲得幸福感的難度相應也會增加。因為野心不夠,所以容易守成,容易放棄,容易揮霍機會,容易瞻前顧後,容易患得患失。如我這樣的平庸之輩,當然更容易特別地持有一種對於“不稱職”的恐懼心理,並且因為這樣的恐懼而屢屢滋生退縮之意,特別害怕失敗:我還是做我能輕鬆應對的事情吧。對於這種心態,有人會美化為“寧做雞首,不為鳳尾”,事實呢,這類說法恐怕逃不掉為自己開脫的嫌疑。隻要抱著這種苟且、庸碌的心理,那就根本談不上什麼跨越和突破。
把話說白了,成功者的能力的確不見得比你我更高明,他們也一樣是“不稱職”的,甚至可以說,越成功就越不稱職,但是他們顯然擁有更大的野心。社會學家勞倫斯·彼得提出的“不稱職理論”,也被稱為“彼得原理”中講道:在等級組織中,每個人都是不稱職的。因為所有職務的晉升幾乎都是根據以往的表現,他在原崗位做得很出色,輕車熟路了,然後就往上升,升到一個他尚不能勝任的崗位。等到能夠勝任以後,他又會升到一個還無法確保做好的職務上。某雜誌還通俗地把這種現象歸納為“一流的情人VS三流的夫人”。不僅僅是職務升遷,在任何領域裏都是一樣的。一個人及其開創或投身的事業越是有發展,他也就越容易置自身於“不稱職”的境地。相反,守著一個攤子沒有任何進展者,稱職倒是稱職了,甚至可以說是“一流”,卻沒什麼進步的可能,而且如前麵所說,收獲的快樂也越來越少。
在教育領域經常可以聽到一種說法,即最好的教學是要讓孩子們“跳一跳,摘得到”。這種說法的背後是教育學家維果茨基的“最近發展區”理論。簡單地說,就是必須要讓人不斷地獲得從“伸手可得”到“努力可得”的體驗,那騰空的高度就是“最近發展區”,也是現實與理想、已達到與可能達到的水平之間的距離。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一位優秀的成功者,都是行走在自身能力極限的邊緣,他用一次又一次的“不稱職”換來一回又一回的脫胎換骨,靠一次又一次對自身能力邊界的突破收獲一枚又一枚“欲望的金蘋果”。這樣的人生就是不斷自我超越自我實現的人生,是能體驗到真正幸福和快樂的人生,因為唯其如此才能讓自己的潛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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