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平語錄之“真實”
1、真實是最難的,為了它,一個人也許不得不舍棄許多好東西:名譽,地位,財產,家庭。但真實又是最容易的,在世界上,唯有它,一個人隻要願意,總能得到和保持。
2、人不可能永遠真實,也不可能永遠虛假。許多真實中一點虛假,或許多虛假中一點真實,都是動人的。最令人厭倦的是一半對一半。
3、純潔做不到,退而求其次——真實。真實做不到,再退而求其次——糊塗。可是鄭板橋說:難得糊塗。還是太純潔了。
4、“以真誠換取真誠!”——可是,這麼一換,雙方不是都失去自己的真誠了嗎?
5、活得真誠、獨特、瀟灑,這樣活當然很美。不過,首先要活得自在,才談得上這些。如果你太關注自己活的樣子,總是活給別人看,或者哪怕是活給自己看,那麼,你愈是表演得真誠、獨特、瀟灑,你實際上卻活得愈是做作、平庸、拘謹。
6、刻意求真實者還是太關注自己的形象,已獲真實者隻是活得自在罷了。
7、你說,得活出個樣兒來。我說,得活出個味兒來。名聲地位是衣裳,不妨弄件穿穿。可是,對人對己都不要衣帽取人。衣裳換來換去,我還是我。脫盡衣裳,男人和女人更本色。
8、真正有獨特個性的人並不竭力顯示自己的獨特,他不怕自己顯得與旁人一樣。那些時時處處想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人,往往是一些虛榮心十足的平庸之輩。
9、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們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比真的演員還忙,退場的時間更少。
10、也許,隻有當我們扮演某個角色露出破綻時,我們才得以一窺自己的真實麵目。
11、我不喜歡和一切角色意識太強烈的人打交道,例如名人意識強烈的名流,權威意識強烈的學者,長官意識強烈的上司等等,那會使我感到太累。我不相信他們自己不累,因為這類人往往也擺脫不掉別的角色感,在兒女麵前會端起父親的架子,在自己的上司麵前要表現下屬的謙恭,就像永不卸妝的演員一樣。人之扮演一定的社會角色也許是迫不得已的事,依我的性情,能卸妝時且卸妝,要盡可能自然地生活。
12、一種人不自覺地要顯得真誠,以他的真誠去打動人並且打動自己。他自己果然被自己感動了。一種人故意地要顯得狡猾,以他的狡猾去魅惑人並且魅惑自己。他自己果然懷疑起自己來了。
13、什麼是虛假?虛假就是不真實,或者,故意真實。“我一定要真實!”——可是你已經在虛假了。什麼是做作?做作就是不真誠,或者,故意真誠。“我一定要真誠!”——可是你已經在做作了。
14、如果真誠為一個人所固有,是出自他本性的行為方式,他就決不會動輒被自己的真誠所感動。由此我獲得了一個鑒定真誠的可靠標準,就是看一個人是否被自己的真誠所感動。一感動,就難免包含演戲和做作的成分了。
15、偶爾真誠一下、進入了真誠角色的人,最容易被自己的真誠感動。
16、有做作的初學者,他其實還是不失真實的本性,僅僅在模仿做作。到了做作而不自知是做作,自己也動了真情的時候,做作便成了本性,這是做作的大師。
17、真誠者的靈魂往往分裂成一個法官和一個罪犯。當法官和罪犯達成和解時,真誠者的靈魂便得救了。做作者的靈魂往往分裂成一個戲子和一個觀眾。當戲子和觀眾彼此厭倦時,做作者的靈魂便得救了。
18、質樸最不容易受騙,連成功也騙不了它。
19、一個人內心生活的隱秘性是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受到尊重的,因為隱秘性是內心生活的真實性的保障,從而也是它的存在的保障,內心生活一旦不真實就不複是內心生活了。
20、如果我們不把記事本、備忘錄之類和日記混為一談的話,就應該承認,日記是最純粹的私人寫作,是個人精神生活的隱秘領域。在日記中,一個人隻麵對自己的靈魂,隻和自己的上帝說話。這的確是一個神聖的約會,是決不容許有他人在場的。如果寫日記時知道所寫的內容將被另一個人看到,那麼,這個讀者的無形在場便不可避免地會改變寫作者的心態,使他有意無意地用這個讀者的眼光來審視自己寫下的東西。結果,日記不再成其為日記,與上帝的密談蛻變為向他人的傾訴和表白,社會關係無恥地占領了個人的最後一個精神密室。當一個人在任何時間內,包括在寫日記時,麵對的始終是他人,不複能夠麵對自己的靈魂時,不管他在家庭、社會和一切人際關係中是一個多麼誠實的人,他仍然失去了最根本的真實,即麵對自己的真實。
21、一個人預先置身於墓中,從死出發來回顧自己的一生,他就會具備一種根本的誠實,因為這時他麵對的是自己和上帝。人隻有在麵對他人時才需要掩飾或撒謊,自欺者所麵對的也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自己在他人麵前扮演的角色。
22、在不能說真話時,寧願不說話,也不要說假話。
23、必須說假話的場合是極其稀少的。
24、不能說真話而說真話,蠢。不必說假話而說假話,也蠢。
25、如果不說話也不能呢?那就說真話吧,因為歸根到底並不存在絕對不能說真話的情況,隻要你敢於承擔其後果。
26、撒謊是容易的,帶著這謊活下去卻是麻煩事,從此你成了它的奴隸,為了圓這謊,你不得不撒更多的也許違背你的心願且對你有害的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