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2、墨寫的謊說，決掩不住血寫的事實。 

3、強者怯懦，揮刀向更強者，弱者怯懦，卻揮刀向更弱者。 

4、然而我雖然自由無端的悲哀，卻也並不憤懣，因為這經驗使我反省，看見自己了：就是我絕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 

5、我不是高僧，沒有涅槃的自由。 

6、青年人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一切利害，推開古人將自己的真心話發表出來。 

7、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8、戰士的日常生活，是並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無不和可歌可泣相關聯，這才是實際上的戰士。 

9、我一徑逃走，盡力地走，直到逃出夢境，躺在自己的床上。 

10、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隻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11、友誼是兩顆心真誠相待，而不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敲打。 

12、生物的個體，總免不了老衰和死亡，為繼續生命起見，又有一種本能，便是性欲。因性欲才有性交，因有性交才發生苗裔，繼續了生命。所以食欲是保存自己，保存現在生命的事；性欲是保存後裔，保存永久生命的事。飲食並非罪惡，並非不淨；性交也就並非罪惡，並非不淨。飲食的結果，養活了自己，對於自己沒有恩；性交的結果，生出子女，對於子女當然也算不了恩。——前前後後，都向生命的長途走去，僅有先後的不同，分不出誰受誰的恩典。 

13、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14、還是站在沙漠上，看看飛沙走石，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罵，即使被沙礫打得遍身粗糙，頭破血流，而時時撫摸自己的凝血，覺得若有花紋，也未必不及跟著中國的文士們去陪莎士比亞吃著黃油麵包之有趣。 

15、以過去和現在的鐵鑄一般的事實來測將來，洞若觀火！ 

16、古訓所教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法，教人不要動。不動，失錯當然就較少了，但不活的岩石泥沙，失錯不是更少麼？我以為人類為向上，即發展起見，應該活動，活動而有若幹失錯，也不要緊。惟獨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盤失錯的。因為他掛了生活的招牌，其實卻引人到死路上去！ 

17、美國人說，時間就是金錢。但我想：時間就是性命。無端的空耗別人的時間，其實是無異於謀財害命的。 

18、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說，卻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紙張很黃；圖象也很壞，甚至於幾乎全用直線湊合，連動物的眼睛也都是長方形的。但那是我最為心愛的寶書，看起來，確是人麵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沒有頭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還要“執幹戚而舞”的刑天。 

19、哪裏有天才，我是把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了。 

20、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 

21、要麼在沉默中爆發，要麼在沉默中滅亡。 

22、人說，諷刺和冷嘲隻隔一張紙，我以為有趣和肉麻也一樣。 

23、無論什麼事，如果不斷收集材料，積之十年，總可成一學者。 

24、我願意隻是黑暗，或者消失於你的白天。我願意隻是虛空，決不占你的心地。 

25、我之所謂生存，並不是苟活，所謂溫飽，不是奢侈，所謂發展，也不是放縱。 

26、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27、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28、既然像螃蟹這樣的東西，人們都很愛吃，那麼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隻不過後來知道不好吃才不吃了，但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定是個勇士。 

29、無論她有多大錯，她哭的一霎那，都是我的錯。 

30、這裏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卻疑惑了——或者不如說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無。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一為她起見，不如說有罷。 

31、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32、搗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無有。 

33、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34、社會上崇敬名人，於是以為名人的話就是名言，卻忘記了他所以得名是那一種學問和事業。 

35、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中國人。 

36、我好像是一隻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牛奶。 

37、明言著輕蔑什麼人，並不是十足的輕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最高的輕蔑是無言，而且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38、我早先豈不知我的青春已經逝去了？但以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臥的蝴蝶，暗中的花，貓頭鷹的不祥之言，杜鵑的啼血，笑的渺茫，愛的翔舞……。雖然是悲涼飄渺的青春罷，然而究竟是青春。 

39、人生的旅途，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麵前才有路。 

40、絕望正與希望相同，大恨恰恰是大愛的起點。 

41、我不是高僧，沒有涅槃的自由，卻還有生之留戀，我於是逃走。 

42、孩子是可敬佩的，他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麵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處，想到昆蟲的語言；他想飛到天空，他想潛入蟻穴。 

43、許多曆史的教訓，都是用極大的犧牲換來的。譬如吃東西吧，某種是毒物不能吃，我們好象全慣了，很平常了。不過，還一定是以前有多少人吃死了，才知的。所以我想，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一定也有人吃過，不過不好吃，所以後人不吃了，像這種人我們當極端感謝的。 

44、但倘若一定要問我青年應當向怎樣的目標，那麼，我隻可以說出我為別人設計的話，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有敢來阻礙這三事者，無論是誰，我們都反抗他，撲滅他。 

45、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裏，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地獄裏，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你們將來的黃金世界裏，我不願去。 

46、人被殺於萬眾聚觀之中，比被殺在“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快活，因為他可以妄想，博得觀眾中的或人的眼淚。但是，無淚的人無論被殺在什麼所在，於他並無不同。殺了無淚的人，一定連血也不見。愛人不覺他被殺之慘，仇人也終於得不到殺他之樂：這是他的報恩和複仇。 

47、所謂“雅人”，原不是一天雅到晚的，即使睡的是珠羅帳，吃的是香稻米，但那根本的睡覺和吃飯，和俗人究竟也沒有什麼大不同；就是肚子裏盤算些掙錢固位之法，自然也不能絕無其事。但他的出眾之處，是在有時又忽然能夠“雅”。倘使揭穿了這謎底，便是所謂“殺風景”，也就是俗人，而且帶累了雅人，使他雅不下去，“未能免俗”了。若無此輩，何至於此呢？所以錯處總歸在俗人這方麵。 

48、悲劇就是把美好撕碎了給人看。 

49、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50、英雄的血永遠是無味國土上人生的鹽。 

51、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52、不革新，是生存也為難的。 

53、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槍，能和讀書一同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來的東西。 

54、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55、我沉靜下去了。寂靜濃到如酒，令人微醺。望後窗外骨立的亂山中許多白點，是叢塚；一粒深黃色火，是南普陀寺的琉璃燈。前麵則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似乎要撲到心坎裏。我靠了石欄遠眺，聽得自己的心音，四遠還仿佛有無量悲哀，苦惱，零落，死滅，都雜入這寂靜中，使它變成藥酒，加色，加味，加香。這時，我曾經想要寫，但是不能寫，無從寫。這也就是我所謂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56、讓他們怨恨去，我一個都不寬恕。 

57、多有不自滿的人的種族，永遠前進，永遠有希望。多有隻知責人不知反省的人的種族，禍哉禍哉！

58、即使天才，在生下來的時候的第一聲啼哭，也和平常的兒童一樣，決不會就是一首好詩。因為幼稚，當頭加以件戕賊，也可以萎死的。 

59、唱戲憑嗓子，鋤地憑膀子。 

60、希望是附麗於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61、在中國的天地間，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艱難極了。 

62、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 

63、目前的造物主，還是一個怯弱者。 

64、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65、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66、我們自動的讀書，即嗜好的讀書，請教別人是大抵無用，隻好先行泛覽，然後決擇而入於自己所愛的較專的一門或幾門；但專讀書也有弊病，所以必須和現實社會接觸，使所讀的書活起來。 

67、你看，那時我們預想的，可有一件如意。 

68、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合沉淪。 

69、同是不滿於現狀，但打破現狀的手段卻不同：一是革新，一是複古。 

70、一定要有自信的勇氣，才會有工作的勇氣。 

71、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72、上人生的旅途吧。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前麵才有路。 

73、巨大的建築，總是由一木一石疊起來的，我們何妨做做這一木一石呢？我時常做些零碎事，就是為此。 

74、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會被生活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