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2、不滿是向上的車輪，能夠載不自滿的人類，向人道前進。

3、我想，普遍、永久、完全，這三件寶貝，自然是了不得的，不過也是作家的棺材釘，會將他釘死。

4、我總覺得我也許有病，神經過敏，所以凡看一件事，雖然對方說是全都打開了，而我往往還以為必有什麼東西，在手巾或袖子裏藏著。但又往往不幸而中，豈不哀哉。

5、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這些人麵東西的秘密。

6、欲溫而和暢，不欲察察而明切也。

7、用玩笑來應付敵人，自然也是一種好戰法，但觸著之處，須是對手的致命傷，否則，玩笑終不過是一種單單的玩笑而已。

8、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梁。

9、一個人如果不活在別人心裏，那他就真的死了。

10、不能“隻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

11、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隻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12、連指甲也不肯剪的人，決計不會去剪辮子的。

13、在我生存時，曾經玩笑地設想：假使一個人的死亡，隻是運動神經的廢滅，而知覺還在，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誰知道我的預想竟的中了，我自己就在證實這預想。

14、友誼是兩顆心真誠相待，而不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敲打。

15、麵具戴太久，就會長到臉上，再想揭下來，除非傷筋動骨扒皮。

16、一認真，便趨於激烈，發揚則送掉自己的命，沉靜著，又齧碎了自己的心。

17、有些人必生所追求的東西往往是另一些人與生就俱來的東西。而當人生將走到盡頭時，也許必生追求的人得到了所渴望的，而與生俱來的人卻失去了他們僅有的。

18、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19、取下假麵，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

20、所以，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總要曆些危險。

21、阿，造物的皮鞭沒有到中國的脊梁時，中國便永遠是一樣的中國，決不肯自己改變一支毫毛！

22、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23、我因為常見些但願不如所料，以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卻每每恰如所料的起來，所以很恐懼這事也一律。

24、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閑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目前是這麼離奇，心裏是這麼蕪雜。一個人做到隻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

25、既然像螃蟹這樣的東西，人們都很愛吃，那麼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隻不過後來知道不好吃才不吃了，但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定是個勇士。

26、我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事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隻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27、鬼睞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藍，不安了，仿佛想離去人間，避開棗樹，隻將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東邊去了。而一無所有的幹子，卻仍然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製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樣地睞著許多蠱惑的眼睛。

28、不過中國的有一些士大夫，總愛無中生有，移花接木的造出故事來，他們不但歌頌升平，還粉飾黑暗。關於鐵氏二女的撒謊，尚其小焉者耳，大至胡元殺掠，滿清焚屠之際，也還會有人單單捧出什麼烈女絕命，難婦題壁的詩詞來，這個豔傳，那個步韻，比對於華屋丘墟，生民塗炭之慘的大事情還起勁。

29、奔霆飛焰殲人子，敗井頹垣剩餓鳩。偶值大心離火宅，終遺高塔念瀛洲。精禽夢覺仍銜石，鬥士誠堅共抗流。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30、我詛咒吃人的人，先從他起頭；要勸轉吃人的人，也先從他下手。

31、現在的所謂教育，世界上無論哪一國，其實都不過是製造許多適應環境的機器的方法罷了。

32、我先前總以為人是有罪，所以槍斃或坐監的。現在才知道其中的許多，是先因為被人認為‘可惡’，這才終於犯了罪。

33、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惟有他發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

34、倘使少年們受了感動，要來模仿他，他就先得在普通學校卒業之後，或進大學，再應文官考試，或進陸軍學校，做到將官，於是武的呢，準備被十二金牌召還，死在牢獄裏；文的呢，起兵失敗，死在蒙古人的手中。

35、悲劇，就是把美好撕碎給人看。

36、我記得有一種開過極細小的粉紅花，現在還開著，但是更極細小了，她在冷的夜氣中，瑟縮地做夢，夢見春的到來，夢見秋的到來，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訴她秋雖然來，冬雖然來，而此後接著還是春，胡蝶亂飛，蜜蜂都唱起春詞來了。她於是一笑，雖然顏色凍得紅慘慘地，仍然瑟縮著。

37、喜劇是把沒有價值的東西撕給別人看，悲劇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給別人看。

38、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光明的地方去。

39、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若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去驚醒他。

40、在行進時，也時時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頹唐，有人叛變，然而隻要無礙於進行，則越到後來，這隊伍也就越成為純粹、精銳的隊伍了。

41、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於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為我自己，為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與朽腐更其不幸。

42、連土匪也有堅壁清野主義，中國的婦女實在已沒有解放的路；聽說現在的鄉民，於兵匪也已經辨別不清了。

43、娜拉走後怎樣，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44、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45、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46、買書的快樂，如同綠林好漢買進了盒子炮一樣快樂。

47、第一是生活，第二是生活，第三還是生活，沒有生活，愛便沒有附麗。

48、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49、那唯一的盆景萬年青的闊葉又已消失在昏暗中，破絮一般的白雲間閃出星點，黑暗就從此開頭。

50、讓別人過得舒服些，自己沒有幸福不要緊，看見別人得到幸福生活也是舒服的。

51、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的墮下去了。但心又不竟墮下去而至於斷絕，他隻是很重很重地墮著，墮著。

52、但他突然覺到了：這豈不是去殺頭麼？他一急，兩眼發黑，耳朵裏〔口皇〕的一聲，似乎發昏了。然而他又沒有全發昏，有時雖然著急，有時卻也泰然；他意思之間，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

53、其實即使是天才，在生下來的時候的第一聲啼哭，也和平常兒童的一樣，決不會就是一首好詩。

54、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並非一個迫切而不能已於言的人，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於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了，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呐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裏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

55、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56、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57、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麵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裏轉，長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

58、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59、殺了“現在”，也便殺了“將來”。——將來是子孫的時代。

60、如果我的孩子還在的話，也有你這般大了。

61、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是將無價值的東西撕破給人看。

62、有時也覺得寬恕是美德，但立刻也疑心這話是怯漢所發明，因為他沒有報複的勇氣；或者倒是卑怯的壞人所創造，因為他貽害於人而怕人來報複，便騙以寬恕的美名。

63、血沃中原肥勁草，寒凝大地發春華。

64、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65、希望是附麗於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66、悲劇就是對美的毀滅，越美的東西被毀，其悲劇性就越強。

67、然而我雖然自由無端的悲哀，卻也並不憤懣，因為這經驗使我反省，看見自己了：就是我絕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

68、人類的悲觀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69、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燦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而且升騰，彌漫太空，使太空旋轉而且升騰地閃爍。

70、但他終於獨自坐著了。晴天又來消釋他的皮膚，寒夜又使他結一層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樣；連續的晴天又使他成為不知道算什麼，而嘴上的胭脂也褪盡了。

71、我們追悼了過去的人，還要發願：要自己和別人，都純潔聰明勇猛向上。要除去虛偽的臉譜。要除去世上害己害人的昏迷和強暴。我們追悼了過去的人，還要發願：要除去於人生毫無意義的苦痛。要除去製造並賞玩別人苦痛的昏迷和強暴。我們還要發願：要人類都受正當的幸福。

72、我其實還敢站在前線上，但發現當麵稱為“同道”的，暗中將我作傀儡或從背後槍擊我，卻比敵人所傷更其悲哀。

73、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74、我一徑逃走，盡力地走，直到逃出夢境，躺在自己的床上。

75、人世間，能與你分享幸福的不是愛人，能分享艱難的，一定是。

76、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77、還是站在沙漠上，看看飛沙走石，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罵，即使被沙礫打得遍身粗糙，頭破血流，而時時撫摸自己的凝血，覺得若有花紋，也未必不及跟著中國的文士們去陪莎士比亞吃著黃油麵包之有趣。

78、奢侈和淫靡隻是一種社會腐化的現像，決不是原因。

79、對於謠言，我是不會懊惱的，如果懊惱，每月就得懊惱幾回，也未必活到現在了。大約這種境遇，是可以練習慣的，後來就毫不要緊。倘有謠言，自己就懊惱，那就中了造謠者的計了。

80、時間，每天得到的都是二十四小時，可是一天的時間給勤勉的人帶來智慧和力量，給懶散的人隻留下一片悔恨。

81、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

82、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吳，楊妃亂唐的那些古老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裏，女人是決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男的負。但向來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

83、震駭一時的犧牲，不如深沉的韌性的戰鬥。

84、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隻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85、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楚痛，也都身受過。每一考查，真教人覺得不像活在人間。

86、激烈得快的，也平和得快，甚至於也頹廢得快。

87、上人生的旅途吧。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前麵才有路。

88、是的，那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華。

89、我不是高僧，沒有涅槃的自由，卻有生之留念。

90、節省時間，也就是使一個人的有限生命，更加有效，而也即等於延長了人的生命。

91、新的生路還很多，我必須跨進去，因為我還活著。但我還不知道怎樣跨出那第一步。有時，仿佛看見那生路就像一條灰白的長蛇，自己蜿蜒地向我奔來，我等著，等著，看看臨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裏了。

92、他的性格，在我的眼裏和心裏是偉大的，雖然他的姓名並不為許多人知道。

93、假使一個人的死亡，隻是運動神經的廢滅，而知覺還在，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

94、苛求君子，寬縱小人，自以為明察秋毫，而實則反助小人張目。

95、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燈前，常常顯得兩樣。

96、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97、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

98、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會被生活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