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十分不幸地落入我在上篇文章中設計好的那些婦女鄉親們當中去,但更為不幸的是自1985年她生下我的兄弟後,突然患上風濕心髒病,我的兄弟成長了二十年,風濕心髒病也伴隨了她二十年,其間,病情從心髒瓣膜的二間瓣狹窄一直惡化到現在的三間瓣狹窄。
很多年前的一個六一兒童節,當時我和我的兄弟在一家煤礦的子弟小學念書,那天我特別納悶我的母親為何不到學校來看我們參加比賽,當我們滿載著勝利的獎品回到家中,發現我的媽媽躺在那張破床上喘著粗氣,我和我的兄弟急忙跑到床邊,半推半哭地嚷著:“媽媽,你又生病了啊”。當我看到那僅讀一年級的兄弟向母親遞上他在比賽中贏來的米花糖,並用稚嫩的聲音對她說:“媽媽,你吃,你吃”,我便下定了決心,將來要找很多很多錢,醫好她的病,不再讓她有任何痛苦。
在我的印象中,她總是躺在一張小床上,旁邊的櫃子擺滿了一包包的中藥和一個被煤煙薰得發黑的砂罐,否則便是氣息奄奄地坐在一張靠橙上,耹聽前來看望她的鄰居嗑嘮外麵的故事。她大字不認幾個,無法從書本中攝取更多的東西,唯有用她的雙耳去聽,用衰竭的心髒去感受。
1994年,經過四處尋醫問藥,她的病情開始有所好轉,並且能夠勉強做一些家務事。那時候,我的父親在家開了一間修理鋪,從外麵招來了一些學徒,這其中包括我的幺叔。我的母親每天在為那一幫人做飯之間,總要先給我和我的兄弟準備一個渾菜,讓我們能夠攝足基本的營養,健健康康地上學去。這些事後來被我的幺叔知道,他說母親為人小氣,並動手打了她。這件事我的母親沒有向我們聲張,我的父親念及對方是他的親兄弟,也沒有過多地譴責。
由於生意上的失敗,以及無法忍受我的母親長年臥床不起,我的父親時常對年幼的我們大打出手,這其中也包括我的母親。那是一個慘遭家庭暴力的女人,也是一個慘遭疾病折磨的女人,當她的牙齒被打掉的時候,瞞著我和我的兄弟偷偷地去縫補。
2000年,我和我的兄弟離開家來到貴陽念高中,母親一時處於無人照料的地步,後來我的外婆從老家起來照料她的起居,我們才能夠安下心來好好讀書。可每次回家,看見強裝笑顏的母親,外婆總告訴我們:“你媽媽今天看見你們回來了,心情都好了許多,往幾日她飯都吃不下幾口”,我無法想像在我們離開期間疾病是怎麼折磨她的,看著那張床上深深凹下去的越來越瘦小的脊背印,唯有湧出一些淚水來緩解我的悲痛。後來,我的外婆離我們而去,我的父親又在外地謀生,她隻能孤獨地生活著,依靠求生的本性自己燒水,自己吃藥。一邊讀書,一邊還要忍受痛苦的煎熬,我曾經自私地把自己的心理調整到極致:人都是自私的,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自古忠孝兩難全。。。。。。可當我回想起母親對我們的種種好處時,那些極度淪喪道德的觀念又被拋到九霄雲外,我痛苦地生活著。
2003年,我進入大學繼續著自己的學業,我的兄弟參軍去了廣西,母親仍然一個人生活著。她不願意花那幾毛錢的電話費同他的兒子們噓寒問暖,當我們打電話回家,她都強打精神通過聲音來表明她還很好。每次回到家,看見她的枕頭底下放著我的兄弟從部隊寄回的照片,還有我們小時候的影集,我知道她在想我們。也許是老天有眼,近年來我的母親居然能像個正常人似的燒菜做飯,隻是不能長時間的走動,這也許完全歸因於她把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我們的身上,看著我們很有希望,她便奇跡般地活下來。
一個女人,在她年輕的時候沒有脂粉,沒有口紅,在她走向中年的過程中頂著巨大的生理壓力和心理壓力,從我母親的身上,我學會了一個人不管是在什麼境遇下,都是堅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