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著,手中的煙仍未熄滅,煙灰已經險些脫落在地板上,而他,神情依舊呆滯,回憶卻停留在過去的那一年裏——她站在一旁不語,目光和一年前一般的冷淡,卻夾雜著不同之前的異樣。 “我真的很愛你啊!”他一次又一次地對她這麼叫囂,表情很激動,又很認真。“我想和你結婚,真的很想!”
“哦。”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顏色。
男人的愛,是和女人不一樣的。一開始愛得刻骨銘心的總是男人,到最後傷心得肝腸寸斷的卻是女人。一個是剛沸騰的開水,熄火之後等待的是逐漸的冰冷;一個是點上火的冷水,等待時間的火焰慢慢燒開。
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三百六十五個明天之後,一切顯示的隻是其本性。終究,那也不過是其淡無比的水而已。 “你愛我嗎?”之前他每天這麼問。
“你不愛我了吧?”之後她每天如此自嘲。
曾幾何時,他比關心自己還要關心她,比在乎任何人都要在乎她。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把感情的天平,他總認為在那天平上,她的分量是遠遠重過自己的。到某天,他開口講述著他心裏的那把天平。他說,所以,我愛的很累。
她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地回答說,其實,你錯了,許多事是不能隻看外表的,你太累,不是因為天平那端的我太重了。事實上,相反的,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重,相對較輕的我便被舉到了上頭。每每你看我,總是要抬頭,那麼——抬頭,總比低頭要累吧。
盡管對他來說,那隻是謬論。 “我懷孕了,明天去打掉。”她在電話那頭說。 “我——陪你——”他的聲音很沙啞。 “不用了,我自己去。”
隻不過不想讓人識破最脆弱一麵的她,令人不禁誤解為過於冷漠了。
一個嶄新的生命在身體裏,究竟是怎樣的喜悅與興奮呢?然親手扼殺一個和自己留著同樣血液並同體連身的生命,又是怎樣的一份心痛與殘忍呢?這樣的心情,也恐怕隻有女人可以體會。但她並不想那孩子出生,惟恐將來有日與他爭執會把無辜的孩子作為曾經錯誤的源泉。她的親身感受,不願延續到未來,那可能是更大的傷害。誰肯定愛情是天長地久呢?
他難過地告訴她,因為失去的生命而在家人麵前痛哭一場;他承諾,他的愛會勝於一切。
“我們說好不分離,永遠。”他擁抱著她,視如珍寶。 “恩。”她想,永遠有多遠,盡管她已經為他完全心動了。
男人像個孩子,對於感情像是玩具,得不到的飛機總是特別在意,卻不屑於那曾經親密相伴的坦克。周而複始,和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戀愛、牽手、親吻、上床。到底了,若非責任,是怎麼也不願意踏進婚姻的葬禮。本來,一杆子是打不翻一船人的。然而,不能存活下來的,並非一定不懂水;而能生存的,卻絕對是懂水的。可見戀愛,不僅是要有感情,還需要有技巧。她自認懂水,卻被不懂的人硬拉著當救生物而葬生。 有時,愛情也是一種浩瀚的海洋,淹死的不少,活下的不多。 “我很累,沒空和你講話了。”他躺在自家的床上玩著手機遊戲。 “好。”時間久了,她也厭倦了每次為此而吵架流淚。
同天下易,同屋下難。此時尚未同屋下,她已經很難了。將來,將來——還有將來嗎?她有點傻傻得嗤笑。無奈,她早已在他的之前的糖衣炮彈下迷路了,隻有乖乖交出了感情,付出了真心。這世上本有著愛情的規律之一: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他說,你真煩人憑什麼幹涉我的生活。 “為什麼?”最後一次,她淚如雨下,即使他已不再為她心疼。
“你別煩了。以為為我打過胎就有什麼嗎?我每個女朋友都有過。裝什麼純潔,跟我時你就已不是處女。”他凶狠地推開她,甩手出門。 從來,她都忘記了,即使之前對她多深愛多寶貝的男人,都會有處女情結的吧,何況是他。但她依然呆住了,從他口中拋出這樣的話來似乎用刺刀切割了她的心。他就這樣和她擦身而過,就這樣離開。有時候,在掉下一個陷阱前可能所有人都會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可最後還是有人會掉下去,不是不留心,而是那誘餌實在真實。
走得再遠些,他隱約似乎聽到附近的救護車聲,然這也沒有另他擔心地回頭甚至阻擋他的腳步。 那天以後,他沒再見到她。 此刻,他仍處於沉默,呆望著遠方,回憶再次喚起他曾經那份熾熱的愛情。終於,久違的淚水劃過他的臉頰。 後悔了嗎?身後的她想問,其實我也是,隻是那一開始便是個錯誤吧。她歎了口氣,轉身,將永不複返。幸而,她再也不會為他留一滴眼淚了——是啊,魂魄還會流淚嗎?
“我們——不是說好——不分離的嗎?”他幾乎有點失魂地自言自語。 風吹過,吹落了懸在空中的煙灰,散失在無盡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