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友M懷孕7個月了,她為了保住自己在旅行社的職位,問我願不願意代替她工作一段時間。我來美不久,很渴望接觸社會,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M的工作是接聽電話、幫助客戶安排旅遊計劃和回複電子郵件等。她給我一份她的客戶名單,是她工作近兩年積累起來的,約有60位。她再三關照我,要給這些客戶最優惠的待遇。
一天,來了一個西班牙裔美國人弗雷多,是M的客戶之一。他衣著不考究,鞋子邊緣有一圈髒痕,我第一感覺他是個藍領。果然,弗雷多說他曾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倉庫工人,剛剛遞交了辭職書。我快速查閱了客戶記錄,發現弗雷多僅在前年聖誕期間訂過一次短程來回機票,不是一個經常旅遊的有閑人士。這次,他想去哪裏旅行?
“今天是為我兒子來訂票的,我辭職就是為了陪兒子旅遊。”弗雷多平靜地說,像個財大氣粗的人。
“小姐,”弗雷多有些遲疑,“我要預訂的行程,會很複雜,要麻煩你多多費時費心。”把複雜的旅遊安排得妥帖,我喜歡這樣的挑戰。我自信地說:“我會做到你滿意為止。”
“我的兒子今年9歲,他愛好體育運動,特別是足球。他是一個好孩子,可是3個月前……”弗雷多停了一下,接著,一字一頓地說,“醫生診斷他患了嚴重的青光眼,視神經開始萎縮,不久將要失明。”弗雷多眼裏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我的心也打了一個冷戰。9歲,這麼年少,失明,怎麼能接受呢?
“你知道,小孩子患上青光眼,不痛不癢,不紅不腫的,就像沒事一樣,隻是視物日漸不清楚。我們隻顧工作賺錢,發現得也太晚了,我們做家長的對此是有責任的。所以我辭職了,我想用盡可能多的時間來陪我的兒子。有些人認為我不應該辭職,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工作可以從頭來過……”
“聽到這個消息,我也非常難過,”我說,“請告訴我,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您有哪些要求?”
“隻有4個月左右,還要考慮因為旅途疲憊所需休整的時間,這可能會占行程的百分之三十。說實話,我和太太都喜愛旅遊,但經濟條件不允許我們遊山玩水。這次,為了節約經費,我太太放棄了同行,就我和兒子兩個人。我們打算去歐洲的幾個國家。我要帶兒子去瑞士滑雪,之前我一直覺得這是等他再大一點可以做的運動;我要帶他去澳大利亞看看世界七大奇跡的大堡礁,看看海底世界;我還要帶他去看中國的萬裏長城。如果時間還多,我還想讓他去看看別人是怎麼生活的。為了節省時間,也為了我兒子的身體,我隻能讓他坐最好的艙位,這本應是他成年以後,靠自己的能力才能得到的享受,現在隻能由我和我太太代做了。我希望兒子在他看不見之前,好好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看看世界各地的美景,看看別人的生活,希望他在以後的日子裏仍舊能夠感受到那些看見過的精彩。”弗雷多的眼裏閃現出憧憬,但轉瞬憂鬱又折返回來。
“你真是一個好父親啊!”我由衷地感歎道,“請給我一天時間。”
有一種愛,是要拿像生命一樣寶貴的時間來做代價的。如此不尋常的旅程,需要和時間賽跑的最佳線路。弗雷多走了以後,我與有經驗的同事商量,和M通了電話,所有的協作單位都願意為弗雷多父子倆開一連串特殊的綠燈。
第二天,弗雷多就收到了旅行社專門為他和兒子設計的全程安排,他非常滿意。
想著即將出發的兩個人,兩個骨肉相連的父子,兩個熱愛生活的人,在旅途中將有幾多依戀?幾多艱辛?我在心底裏默默地為他們祝福。
4個月後,弗雷多和他兒子回來了。據說,他的兒子在旅行的最後幾天已完全失明,最後一段行程是苦淚交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