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的離別,既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幸福。因為世事紅塵,因為生存生活,因為別後的重逢,因為重逢的欣喜。
戀人的別離,既是一種傷感,也是一種傷情,更有深深的傷心。別後的再見或者不再相見,也許都有著難以預料的未知。因為人生有太多的不定,有太多的無常。雖然意願是美好的,情感也是真摯的,可誰都無法預知一個轉身,是短暫的別離,還是永久的懷想。於是,秦觀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於是,千百年來,戀人別離之時,常以此來安慰自己,也借此來撫慰愛人的心。
所有的結局都無法預料,所有的曾經不一定都能成就美好。
有一種情景,可以深植於人的記憶。這也許是對前人的崇拜,也許是對戀人的難舍。有一種記憶,可以走向永恒。這也許是對親人的牽掛,或許是對愛人的思念。但有一種情感,卻隻是一個瞬間,或許一個轉身,忘記,成了最好也是最終的方式。或許一時的別離,便成了永遠的曾經。
他和她也是一對戀人,說其“也是”,是因為這樣的戀人天底下太多太多。他們隻是這眾生中的其中之一。但他們生活環境很特殊,在一個不平常的年代裏,他因生意需要出去一段時間。離別前的月夜,兩人相約來到那個常常見麵的老地方。明月時隱時現,曖昧的氛圍勾勒出相依相偎的甜蜜畫麵。她多想就這樣,偎在他的胸前走向人生的終點,走向記憶中的永遠……然而現實不容許人們有半點空想和奢望,在那樣的時代,愛情有許多現實的前提,其中最根本的就是麵包。隻有有了麵包,才能享受愛情。
月已西斜,他們依依惜別。說好了天明時分,不再相送。也許是怕她傷心,也許是怕他牽掛。但無論見與不見,當麵告別還是默然分別,他們都相信:離別的時間不會太長、太久,也許十天,也許半月。因為此前,從來沒有超過這個期限。
意外,在發生之時,從來都不會給任何人預言,也沒給人任何思考的時間。
他走了,永遠的走了。睜著的雙眼,向著蒼天。甚至來不及叫一聲她的乳名。就這麼帶著遺憾詰問蒼天:為什麼如此殘忍地傷害美麗,傷心無辜?
是啊,她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她對他有著最純潔的情感;他們有著最美好的企盼和多彩的未來。然而,這一切,隻在瞬間,當強盜的子彈飛入他的胸膛,一切都來不及告別:包括生他養他二十年的雙親;包括與他青梅竹馬、許他一生的戀人。
他去了,孤零零地去了。甚至找不到他的屍骨。她傷心至極,痛不欲生。前路很迷茫,心中冷似冰。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沒有他,今生該怎麼過。
勸嫁是一個女子在失去先前戀人後的一種必然。如果不是隨他而去,如果不是看破紅塵,如果還得生存,女子除了放下從前的他,另嫁他人,似乎別無選擇。因為她不可能一輩子呆在娘家,平安地度過一生。經濟基礎與經濟能力,決定了她的命運和結局。
這是所有有類似遭遇的女子,在那個時代共同的命運。她們無法抗拒,也無力抗拒。
無論情感是一瞬,還是永恒。在生活麵前,夢想永遠無法脫離現實而獨立存在。所有女人的夢想似乎都是不現實的空想,所有美好的願望似乎都是違背常理和人倫的荒唐。
沒有選擇,也無須選擇。隻要是一個男人,隻要人家喜歡,自家人願意,交換條件可以,她便擇日坐上了對方的花轎,成了別人的新娘。無論你在心愛的男人眼裏是瓷器,還是芳草。
結婚前夜去的那個地方,隻是去告別一個曾經的夢。夢開始的地方,當然也是結束。隻是時間有了短暫的延伸。每一個女子都想無限地延伸著那樣的美夢,但宿命不允許她們繼續生活在夢中。此後,她必須像所有平常女人般,生活在一個對愛和恨都無所謂的人的懷裏,終此一生。
也許這就是女人。那個時代,她便是所有女人的縮影。
不曾來過吧,不是。不曾愛過吧,也不是。女人,真的隻是男人的附庸麼?無須去愛,更不用去恨?
當時,很多女人都有過這樣的疑問。然而,時光把她們的夢打磨成了一顆圓溜溜的卵石,所有的棱角都已失去了原有的鋒芒。她們在日複一日的循環中,麻木地生存於這個所謂的人間,低眉順眼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即使偶爾再現夢境,那也得感謝命運的恩賜。
於是,她們的生活中,隨著那個男人的消失,夢也失色了,最終消失。不過,從此心中,存在的隻是身邊那個稱為丈夫的人,稱為孩子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一言一行,會讓她牽腸掛肚,並心甘情願地為他們付出自己的整個青春,甚至生命。
於是,她們的生命中,就隻有一個男人,唯一的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無論是生,還是死,她都會從一而終。從此,她們的生命,不再屬於她們自己,而是屬於那個男人和他的孩子們。
於是,她們的名字前,加上了一些形容詞:偉大,無私,或者最偉大,最無私;她們的名字也直接改成了平凡的女性,偉大的母親。
因此,世界是一座熔爐,它能讓狹隘的情,轉變成博大的愛;生活是一座煉獄,它能把一個純潔的少女鍛造成一位堅不可摧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