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花的世界
家住在石門鄉間,前後有兩個小小的院子,於是,也種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植物,按著季節,也會開出不少好看的花。有時候在廊前一坐,桂花送來淡淡的清香,覺得自己好像也安靜古雅了起來。夏天的傍晚,茉莉會不停地開,摘下兩三朵放在手心裏,所有青春的記憶都會隨著它的香氣出現在我眼前。
最早的花朵是一串一串、白白地開在大路兩旁的行道樹上的,有一種很甜爽的香味。然後,就是荷花,和我的玄武湖。我隻去過一次的玄武湖,卻在我心中出現了千百次。
再後來,就是漫山遍野的馬櫻丹。我的小學時代,幾乎都是在長滿了這些小朵的粉紫嫩黃的矮樹叢裏度過的。
然後,茉莉、白山茶、百合都慢慢地進入了我的世界,跟著我慢慢地長大。
最不能忘的是在歐洲的森林裏,在那樣一個溫暖美麗的六月的午後,他摘下了那朵淺黃色的玫瑰給我。幾年以後,在結婚的紀念相冊裏,我把那朵玫瑰用心地貼在密封的透明膠頁下,那是第一朵。
又是好多年過去了,每次翻開相冊,玫瑰仍在,而所有的屬於那些個夏天的事物都會回來,我幾乎還可以聞得到林中鬆針在太陽下發出的清香。
我總覺得,婚姻大概就是這樣吧,兩個人一起保有著所有的記憶,一起分享著或者是很重大的滄桑變化,或者,是很小的細枝末節,例如一朵小小的花。
有些朋友或者學生,常常會問我為什麼能在很多事情裏看到較好的那一麵。我隻是覺得,一切的事物都是互為因果的,尤其是愛情,你若善待它,它一定善待你。大自然也是這樣,你給植物以充分的陽光,它就還你以怒放的芬芳。
我們並沒有很優裕的物質享受,可是,能夠偶爾坐下來聞一聞花香,生活就會變得非常的富足了。
在花前,我是個知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