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歲月,我打開自己的窗子。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猝然發現,不計其數的往事紛紛化作音樂之水,從我的窗前流過,潺潺綿綿,叮咚有韻。便想:它們從哪裏來?又將流向何處?它們是否也曾經等候?是否也在等候下一個漂流?
在人的一生中,等候無疑可以看作是人生的濃縮。如果說,人生有千百種滋味,等候便有滋味千萬種。等候的滋味最是一言難盡。
無論你喜歡與否,人生都要經曆無數的等候。這中間有身體的,也有心靈的,而更多的則是身心合一的。有的等候雖然讓人感到度日如年,但既便這種望穿秋水的等候過程也讓人感到了甜蜜與幸福。“月上柳枝頭,人約黃昏後”的甜美自不必說,就是象《西廂記》裏張生等鶯鶯“自從那日初時,想月華,捱一刻似一夏。”其神不守舍的模樣雖然慘不忍睹,但其心中包含的甜蜜與幸福恐怕也不是穿金戴銀,或是品嚐山珍海味所能比擬的。
人生的無奈在於我們所等候的並不都充溢著幸福和甜美。有所期待使人興奮,無所等候又使人無聊。因而,我們更多的等侯便是混合了這種興奮與無聊的矛盾心境。說來可憐,我們至幼及長,從當學生的大小考試,到畢業後的工作分配、分房、評職、升遷等等,一生中不知要經曆多少關口,在那種宛如等候判決的過程中也不知品嚐了多少酸甜苦辣。當然一個人如果有足夠的悟性,就可能看淡那些浮世功名,不再把自己放在等候判決的位置上。但是,若非修煉到類似涅盤的境界,就總有一些事情的結局是我們所不能無動於衷的。那一刻我們是否也可以做到靜若止水呢?
不過,我們一生中最經常等候的地方不是門前,而是窗前。在商店、車站、銀行、醫院……在那些有形的或無形的小窗口前,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耐著性子學會等候。這些生活中遇到的尋常之極的等候,雖然無聊,但卻必須。然而,如果我們的悟性足以平息焦慮,那麼,在超脫我們便會體會出一種看破人生的大無聊。
其實,與旅途中那種身不由己的等候相比,窗前的等候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所謂旅人之愁,除離愁,鄉愁外,更讓人難以忍受的則是那種百無聊賴的閑愁。若是由於交通中斷,或其他不其然的原因被耽擱,一種生命被揮霍的悲涼便從心底油然而生。
那麼,償若生活中沒有等候,又會怎樣呢?
就人而言,愛情和事業恐怕是一生中的主要追求了。但償若有一天我們進入圍城,而某一天我們又會感到自己的事業也已到達頂點,無法再進行新的跨越的時侯,我們是否會因此而頓感沮喪,因失去目標而頓感茫然?然而,哀莫大於心死。沒有追求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其應有的價值,喪夫了激情更猶如太陽失去了光輝!
好在除了愛情,我們還有比之更加豐富的大愛;除了事業,我們還有充滿希冀的等候:等候冬夜裏情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等候載著久別好友的列車緩緩進站,等候神交已久的知己出現,等候相互的欣賞,等候心靈的交流……。等候使我們的心態年輕,等候使我們的生命鮮活!
可以沒有愛情,但如果沒有對愛情的憧憬,哪裏還有青春?可以沒有神交己久的知己,但如果沒有對己悅者的期待,哪裏還有精神上的追求?可以沒有所等候的一切,但如果沒有了等候,哪裏還有人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候什麼,隻覺得自己在這等候裏感到充實。在這等候之中會有揮之不去的情感閃耀,而這閃耀使自己的生命與愛充滿了生動和美麗。那麼,相比這些,等候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冥冥之中,我不知是否也在等候《倉央嘉措情歌》裏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