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不止,寒氣未散。時值初秋,按理說未到極寒之月,但對於雁門關外這個不起眼的小山莊來說,已經要做好過冬的準備了。遠處白山頂峰終年不化的積雪依然耀眼,仿佛五年時光對於她來說隻是一瞬。
歐陽璟走到無名山莊時已經臨近午時,柔和的光線灑在來時的路上,雖未至寒冬,微暖的陽光卻已倍感珍貴。
五年之前,心情沉重卻也豪情壯誌的歐陽從這裏走出大山,懷著像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懵懂的心走向令人向往的外麵的未知世界,那個被世人視為傳說的,淩駕於現實之上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江湖。
五年之後,曾經的懵懂少年似乎看透人情世故,已經經曆過太多刻骨銘心,也已經從那個叫做江湖的地方走過一遭。來去匆匆,離開時一人一劍,歸來時依然如此,得到的恐怕隻有那不願記起的沉重回憶而已。
我們把自己年幼時生活的地方叫做故鄉,那時發生的一件件事情叫做成長。
歐陽自小便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山莊後麵的那座大山在他十三歲時被他踩於腳下,他總是對新鮮的事物懷有莫大的興趣,也正是如此,在習武方麵他總是先聲奪人,師弟師妹要用一天練習的武功,他隻要一兩個時辰便可以領悟。而這不安的心也成為了他十八歲那年獨自闖蕩江湖的一個重要的原因。
不可否認,這五年的成長成就了一位大俠,五年的愛恨情仇,獨闖江湖讓這個熱血少年真正長大,隻是,這成長的代價對於他來說似乎太過沉重。
五年,足以讓一個地方變得荒蕪,也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陌生。當歐陽再次走進無名山莊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足以讓他悔恨一生。曾經對他關懷備至的師父師娘不見了,那個活潑可愛,整天吵著要和自己一起練武的師妹也不見了,還有那個和自己同寢同行的師弟也不見蹤影。
歐陽急切地找遍這個不大的山莊,一遍又一遍,可是除了破敗的屋宇和滿院的荒草什麼都沒有,可以想象這裏已經很久不住人了。
樹欲靜,偏風未止。絕望的歐陽最後隻能在昔日一起吃飯的桌前黯然神傷。良久,他發現厚厚的灰塵下有幾行字:愛至成傷,浮萍暗香,西南風下,送有情郎。
落日染紅了西邊的天空,他望著西南方向,思索著她寫的那幾行字的意思……
一樣的黃昏,一樣的晚霞,不一樣的那些人。那時,他們都還年少,每當黃昏,當他們練完武功便一起來看落日。一起談天說地,有一次說到未來,歐陽說他長大後像去闖蕩,成為一代大俠,笑傲江湖。師妹上官婉兒就興奮地附和說要和歐陽一起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笑傲江湖。每當這時候小師弟歐陽瑾總是給他師姐上官潑冷水,說師父師娘肯定不會讓她去冒險的。畢竟上官是他們的獨生女。歐陽兩兄弟的身世一直沒有聽他們師父師娘說起過,盡管他們像親生一般愛護著。
無名山莊也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存在著,無人知曉。山莊不大,也僅僅不到十間房而已,但花草樹木,亭台布局卻不輸於任何其他地方。除了上官一家和歐陽兄弟外,就僅有罹叔夫婦兩人而已。在上官十九歲以前,除了師兄歐陽不辭離家外,一切都平靜地進行著,黎明時分洗漱起床,晨練過後便一起吃早飯,在此不得不說罹叔的廚藝超群,再平常的食料經過他的手都會變成美味。上午讀書,下午練劍,每天如此。上官夫婦和罹叔夫婦的文學修養和劍術水平都深不可測,至少在年幼的上官和歐陽兄弟看來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且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做出的選擇也不盡相同。
他們像三張白紙一樣,在那個幹淨的環境裏任由自己的思緒在白紙上飛舞,或筆直,或多彩。
然後,歲月的流逝讓他們成長,心裏的想法讓他們選擇,而上官夫婦也睿智地看待他們的想法。
後來,婉兒覺得佩劍沉重,不適合自己,她母親也同意了她的想法,讓她換了武器。然後,每天下午便由她母親親自傳授她飛針絕技。
雖然是兄弟,雖然同寢同行,但畢竟是兩個人,和大師兄歐陽璟天生本是習武之才不同,小師弟歐陽瑾雖然劍術也達到了一定境界,但他本性並不愛習武,相對於練劍,他更喜歡和比自己大兩個月的師姐上官一起讀書。
他喜歡聽師娘講各種各樣的曆史故事,然後和歐陽上官一起在寬敞的書房交流自己的看法,故事並不重要,他喜歡這種安靜的環境。所以和師兄獨闖江湖的夢想不同,歐陽瑾的理想生活是和小師姐上官一起在山莊裏過著安靜溫馨的生活,給師父師娘養老,然後與子終老。所以每當他們仨談到未來時,他總是將自己的理想說給他們聽,主要是說給上官聽。也不知從何時起,歐陽瑾知道自己喜歡自己的師姐,歐陽璟也知道,上官也知道,然後回他一句小屁孩兒。上官婉兒對自己的母親說過自己喜歡大師兄,但同時她也知道師兄隻是把自己當做妹妹。
從懵懂年少到青春活力,在他們一點點長大過程中,三人之間的關係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上官夫婦雖然了解卻也不加幹涉。
對於三人的成長,上官夫婦總是感到特別欣慰,三人自幼在自己的身邊長大,從未被世俗的爾虞我詐影響,心中的那份至死也不會改變的善良是最難能可貴的。除此之外,他們的獨生女兒婉兒也已經出落為容貌可人的女子,苦練的飛針絕技也可獨當一麵。大徒弟璟的劍術更是一流,就連他師父上官瀧梓在他這個年紀時也沒有達到這個境界。所以上官瀧梓在把自己平生所學都傳授給他後,又把上官家傳的一本劍譜給他。最小的徒弟歐陽瑾雖然劍術比不過他的師兄,但在為人處世方麵所表現出的超凡脫俗就連他們夫婦也自歎不如,而且瑾對婉兒的關心更是比他們當父母的更加細致。所以上官夫婦倒是希望歐陽瑾成為他們的乘龍快婿。
就這樣,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兩年。就像我們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陽哪個先到來一樣,一封讓箭刺穿的信射到了山莊大門上。罹叔把信送到上官瀧梓麵前時,這個平日裏慈祥可敬的老人臉上浮現一絲慌張的神情。
再三思索後,上官瀧梓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那天晚上吃飯時的氣氛異常凝重。
信是上官瀧梓的仇家寫的,三日後白山頂決一死戰。江湖也有她獨有的可愛的一麵,好像凡是都可以通過比武解決,愛情,仇恨,還有野心。隻是結果是一方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也有可能兩敗俱傷。
恩怨情仇已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當年的一場生死決戰,上官家打敗了歐陽家。一戰之後,上官瀧梓便來到了無名山莊隱居。
很明顯對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一雪前恥了,也許江湖就是這樣,名聲比生命都重要。這也是歐陽瑾不願踏入江湖的原因,他最不願麵對錯綜複雜的江湖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