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趁自己閑在家裏,接老父親來同住,彌補常年奔波在外的感情缺失,聊盡孝意。與父親生活在一起,思緒常飄回到那些已逝的歲月裏。
母親走了,屋空了,偌大的庭院更寥落了。忍悲含戚的父親愈加沉默,一夜之間長出了四十多歲的人不應有的滿頭白發。
母親病臥四年,我守在床前,盡心侍奉。後來兩年,雖已嫁為人婦,為照顧母親,也一直住在娘家,與夫君聚少離多。父親為了給母親治病,積蓄花光,債台高築。我與母親相伴,看她被病痛折磨,也終日憂心如焚。風雨飄搖中的家庭總是被愁雲慘霧籠罩。
母親剛走那幾日,心雖傷悲,卻另外有種活著的和逝去的都解脫了的感覺。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沉陷在深深的哀思裏。
父親為生活忙碌,我去看他,常不在家。走到大門前,最觸痛我心的是門上一把大鐵鎖。我幾乎到了不敢看它的地步,看見它,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伯母和嬸嬸時常會在那時出現,憐我喪母,熱心迎我。我怕她們看到我流淚,想倉惶逃離,卻又不能。避之不及,又因實難自抑,終致失控,淚如泉湧。此情此景,不堪追憶。憶及此,淚水早已順頰而下。
那時,多麼希望母親就坐在那兒,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權作一把門鎖。隻要我來時門是開著的,進門能看見她,就已足夠。
走進院子,如一隻無枝可依的鳥。走出門外,如一株無根的草。被風吹雨打過,恍恍惚惚,飄飄搖搖。無所依,無所靠。遊蕩在哀思的海裏,難以泅渡。
初時,住在母親家,最怕月黑風高夜。仿佛颯颯冷風裏裹挾著無數神秘幽靈,夜的黑逼我進入淒涼孤寂的屋裏。失了依傍,失了溫暖,被寂寞和恐懼攫掠,縮在屋角一隅。
後來,最難挨無眠冷月夜。隔著窗,心被牽拉出去,思念瘋長。走進冷月淒涼的光裏,靜待思念能感動隱身於大化中的那縷魂魄,現身來見。可一切皆是烏有。唯有夢不負我,偶而可在夢中見到母親麵容,尚能稍微慰藉。
這樣哀傷的日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隨著歲月理療,生活打磨,飄搖在淒風苦雨中的無根草漸漸生出自己的根係,吸附於土壤,終於長成了一株雖不健碩,但卻可以讓自己的小鳥棲息庇蔭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