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上雲卷雲舒,觀庭前花開花落,古墓的悠悠歲月,似一瞬,卻一世,似一世,卻一瞬。洞中石柱的水氣,點點滴滴靜落,朝濕的地麵,映著我的容顏,似雪蒼白。多久了?時間埋葬了時間,早已記不起。
於我而言,這裏沒有日出日落,沒有時辰打更,隻是我一個人的天荒地老。嗬嗬,真傻。傻得以為一切如己所願,傻得癡等了一世。可又如何?是裝傻在自欺欺人,還是真傻的情根深種,又或許都有吧!百年之後,卻不會有人記得我這個自負聰明絕頂實則傻得可以的女人。當然,他也不會記得,他甚至不會知道,在我心裏的他是什麼樣子。而我,三生三世,都要牢牢記著他。
那些屬於過去的回憶,被塵封在盒子中,往事如煙,可這縷輕煙總是散不去,時時縈繞於心頭。酸甜苦辣,也終究是我一個人的。妝台下的一口箱子,好多年沒有打開,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那裏頭,是許多年前的一個宿願,是一針一線繡出的少女情懷。鮮豔燦爛的紅色嫁衣,我想,這輩子永遠用不著了。那麼地紅,彷佛要淌出血,一如我正淌著血的心。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曾幾何時那贈我芙蓉的少年連一個溫柔的留連也不願施舍,一個人的執念,固執的去守護曾經的年華,縱使紅顏老去。你並不在遠道,咫尺天涯的距離,但你的決絕在咫尺間劃下了一個銀河的天涯,你在彼岸,持著拂塵舞著劍,一襲青色道袍是我萬念俱灰的終點。我在這岸,思念著你舞著劍,玉女心經是我寸寸相思的寄托。你隻道我為勝你,可是,你若再多一點柔情,再回眸一望,我這番嘔心瀝血便也不算白費。然而,你始終那般驕傲,這個秘密隻能埋葬到永遠。
翻過扉頁,彈指十年。走過扉頁,回首千年。
我以為你不會舍得讓我一人憂傷以終老,因而賭上我自個兒的一生,還是癡傻的一俗人爾!
我恨,恨你的驕傲,恨我的傻。
我立下門規,凡入我派,都得向你的背影吐一口唾沫。那隻不過是一個想念的借口罷了,讓他們,永遠都知道有過你這個人。我隻收女子,因為隻有女子才會這般犯傻。我不允許七情六欲,因為我這一生為情所傷。
往來的信件一迭,內容巨細靡遺,深刻在心上。烽火連天於我何幹?但那是你的執著,我願陪你一同墮落。金人又來犯,戰事吃緊,是夜我便潛入金營,縱火焚燒。是否,也焚燒生死相依?短短的問候,字裏行間,是我一夜的輾轉。如今,也就這些值得留戀。
終南山,我沒想到這輩子就準備在這兒度此餘生,你也沒想到吧!一個玩笑,賠上你我各自的一生。你說我是武學奇才,可惜是個姑娘。那麼,你這個武學奇才,何必為一個姑娘的玩笑話去執一輩子的拂塵?我傻,而你蠢。
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日,但,油盡燈枯恐是為期不遠。
古墓倒成了名副其實的墓穴,埋了我的韶華,也埋了我一生情絲。
枯坐寒玉床,澈骨地冰冷。
遠山如黛,蛾眉含煙,肌膚似雪,眼若秋波。長睫盈盈,柔荑纖纖。青絲如瀑,愁思三千丈。鳳冠霞帔,鮮紅嫁衣,絳朱點唇,一派的紅色。遠方的日落亦是紅色的,似血蒼穹。
古墓外一片素白,片片飛雪有如玉花,輕舞旋落在手掌心。我一身的紅色,恰似雪中臘梅,而現正暗香浮動日黃昏。
淒然的瞬間,翩躚起舞,一朵凋零的梅墜落前最美麗的身姿。手中寒光閃動的劍,靈巧地穿梭雪花之間,少了一人的玉女心經,我閉上雙眼舞劍,恍若你在身旁與我共退強敵。無數個繾綣纏綿的愛恨嗔癡,盡付於此。
天地蒼茫,淚眼迷茫,冰心能融,卻融不了鋪天蓋地的白雪。
心跳在減緩,胭脂遮不住無盡的蒼白,血色在褪去,指尖冰冷。搖搖欲墜,今日是歸期。十年的執著,不悔無憾。
一舞傾了此生,一劍刺穿了宿命,嘴角沁著的血絲,是我自斷心脈。捂著心口蹙著眉,步履蹣跚。無意間,瞥見了滿頭白發,原來,這一舞也白了發。褪下紅衫,頹然倒下,白衫白雪與白發。蒼白的臉容,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識逐漸消退。恍惚間,你竟在身旁。十年了,你風華未減,我已白頭將死。
我說,帶我回古墓,放在棺材裏。
棺蓋闔上前一刻,是你悲戚的雙眸和欲言又止,我一笑,氣絕。
憂傷,以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