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生是一條長路,就這麼走著走著,不經意停下腳步、回首一望,猛然發現又是一年。一年辰光,說短也不短,但就是沒留下多少聲響,遠遁而去,等有所覺察時,就再也看不到它的影蹤。
小的時候,總埋怨一年時光太長,念了幾年書之後,還用上了“漫長”這個詞;可是父親總是說時間不夠用,母親總是念叨日子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呀,那時候竟有一點納悶,快嗎?
過完新年要晃悠多長時間才到五月端陽、八月中秋,就不用說再迎來新年了。一年的時間,甚至是每一天的時間,在自己眼裏何在父母親的眼裏,長度似乎完全不一樣。什麼時候,會把日子的長度完全等同起來呢?小時候想不到這麼多,更沒有這樣的心情。
人過三十,特別是到了四十之後,父親母親以前的那種體會,不自覺的多了起來,很多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感歎,時間真快,轉眼就是一年;但在一年的時間裏,有很多要做的事都沒來得及做,很多想辦的事都沒有辦成,更讓人有許多不能出口的無奈。
麵對現實,似乎又沒有很好的辦法,就隻能這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從指縫間流逝,這時候,父親母親先前的那些生活體會,在心裏邊明了許多,生活的本質,好像也明白了許多。
光影斑駁,可以說成是時間的塗抹,一年一年,紛紜重疊,厚實闌珊。每一年的黑白交織,就是時間的年輪,可見的或者無法看透的,都是時光留下來的痕跡,都是每個人生命裏不能抹煞的光陰片段,平淡或者豐富,都不那麼重要。
依我理解,生命的年輪,不應該界定於每年的新年。雖然是周而複始、愈久彌新,但就生命的實質而言,應該是誕生的日期,圍繞這個節點,一年一年,生命就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意義與結果,自然也就有了非同一般的含意。不僅僅是常言所說的種子發芽、樹木開花,而是會連貫起整個生命過程,從生命伊始到回歸自然。
於世間男女而言,這個節點就是每個人的生日,每走到生日這一天,就會多出一個年輪。即便是不能像樹木那樣看得清晰,在我們的身體裏,一樣不會少卻時間留下的痕印,甚至還包括壯闊起伏的內心思維。
我不太清楚每個人對生日的解讀,但我相信每個人一定會有自己真實不過的想法,而且從小到大,絕對不會一樣。尤其是年歲漸長,對身邊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對生活的本身有了更清楚的認知,每一年的生日都會有很多的感慨,每一年都會有不太一樣的感想。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人,都會有這樣的人生體驗。
小時候喜歡過生日,就是因為再難再窮,母親都會煮上兩個雞蛋,染紅,一臉高興地塞到小手裏。那是真高興啊,眼睛都能亮出光來。把兩個雞蛋揣在荷包裏,不舍得吃,又有些耐不住誘惑,不時拿出來看上幾眼。生日,就叫這紅皮雞蛋勾起許多的味道來。
漸漸大了,到了生日,母親不再煮紅皮雞蛋,往往會煎兩個荷包蛋,煮一碗麵條,要是條件許可,再加幾片肉,這樣的一碗湯麵,真的是煞是誘人。母親能做的也就是這些,她把濃濃的關懷都融彙在一碗湯麵裏。兒女的生日,無疑就是父母的希望,長大一歲,似乎就更能夠看清楚麵前的未來。
居在鄉裏的時候,每年的生日,母親都記在心尖上,再忙,手頭再拮據,都不會少了香噴噴的荷包蛋麵。有時候,母親也會把家養的雞宰一隻,燉一鍋甜美香鮮的雞湯,一家人都享受一下。當然,誰主誰次,母親朗清著呢。
這樣的細節,已經刻畫在時光之中,在記憶深處,再也不可能磨滅,回想起來,就跟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樣。這就是時間的刻畫,淺淺深深的痕跡,越看越有感觸,越是品咂越有故事。
自從離開了家,生日的時候就沒有在吃過母親煮的荷包蛋麵,再想,也沒有辦法,何況有時候差點忘記自己的生日。母親會一直記著兒女的生日,哪怕是三兄六弟,隻是我們都不在跟前,她再有心,也圓不了這個小小的願望。
都說兒的生日娘的難日,做母親的,總是會忽略這一點,做兒女的,總好像記不住這一點。往往是,能夠幡然醒悟的時候,母親要麼是年事已高,要麼成了陰陽相隔。就像現在,想吃一碗母親煮的荷包蛋生日麵,已經沒有可能了。
小時候盼望過生日,是因為母親總會弄些好吃的,能一飽口福,解解饞。長大了,心情自然沒有那麼急切。等人到中年,過了四十之後,竟有些害怕過生日。怕什麼呀?時間匆匆,過一個生日就老去一年呀。
但是誰又阻擋得了光陰的腳步。不想變老,不想蒼顏白發,又怎麼可能!人生這條路,一程複一程,怎麼可能抗拒得了虧滿盈昃。但是,一個人的內心,要保持住清澈純潔,不能輕易就被世俗的瑣雜汙染了,做得到這些,還一樣精彩,一樣有激情。
早上,嶽母特意為我做了一碗荷包蛋肉絲麵。吃著吃著,仿佛時間已經倒流,光陰裏的每一處刻痕,清晰如初。
(原創作者:程慶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