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午後的悶熱空氣裏想，那個陪伴我走過青春的你，是否真的來過。眼看著又一個秋也要來了。我已經記不起你的樣子了。你愛穿白襯衫還是黑色T-shirt，你愛黑咖啡還是清茶呢，我統統都記不起來了。是的，我忘記了這些瑣碎。

　　昨晚，我又失眠了。當雨水滴答滴答砸在陽台上的時候，身體再一次不顧一切的走出了房間，走出了黑夜的枷鎖。微光乍現的城市，籠罩著潮濕，潛伏著憂傷的美。我沒有撐起雨傘，和著睡衣打著赤足接受了黑暗的邀請。青色的發絲傾刻便柔軟了雨水，柔軟了夜色。午夜時分的微風，摻雜著雨，冰涼冰冷，叫人忍不住打起寒顫來。於是便也轉身了，退回到屋裏。泡上一壺香魂，似個垂暮的老人般，一一細數起時光流逝後殘存在腦後的記憶。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冬天，那個冬天有多冷呢，大抵誰也說不清楚了。大學的第四年，我在異地一所醫院成了一名實習護士。初入社會，艱辛，自是不必多說。但也從未想過要倚賴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掙紮。快樂、收獲、進步、微笑，獨自享受；難堪、悲傷、詆毀、孤獨，亦能一力承擔。誠然，我隻是一個小女子，卻也有驕傲與堅持。

　　是你義無反顧又漫不經心的將自己強行放置在我的生活裏，霸道的要在我的青春年華裏占有一席之位。是以，我毫無選擇的配合你，上演乏味又冗長的劇目。打著學長的名號，你開始在我的世界裏神出鬼沒。我並不知道你有什麼居心，或者，你根本什麼目的都沒有，隻是單純的想照顧一下小妹妹吧。況且，我有什麼資本值得你在我身上煞費苦心呢。便也我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給的種種關照。

　　不鹹不淡的關係維持了很久、很久，我差點也就以為，一切都能平靜的繼續。可是，這個世上永遠不缺閑言碎語。不知不覺中，我們的關係被同事們談論得欲蓋彌彰。他們都說：A君已經拋棄異地的女友和我們醫院的小護士喜結良緣了。你看那個A君對小護士多好啊，醫院這麼多來實習的女孩，他為什麼隻關心她啊。肯定是早就看上人家了。和著一陣陣尖銳的笑聲，欲說還休。

　　隻是，我們都沒有放在心上。我總覺得：沒有的事情，無論別人怎麼說，那都是虛的。故而，依舊同你走得很近。偶爾，你會無比認真的對我說：“你像茉莉，淡雅、芬芳。”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多半會被我當作玩笑忽略，或者幹脆假裝沒有聽見糊弄過去。我想：你肯定也是拿我尋開心的，不過是說說而已。加之每天的工作量很大，要忘記這些一開始就不被當真的言語，也不是難事。

　　生活日漸趨向平白無奇。你又來找我，買來一袋茉莉花瓣，興致勃勃的要泡茶喝。自顧自的去廚房燒開水，丟我一個人望著茶發怔。茶不一會便泡好了，幹癟的茉莉花在沸騰的水中搖曳起舞，芳香四溢。你斟了滿滿一杯，很享受的品著。我坐在你的旁邊，望著窗外灰黃的天色失了神。屋子裏填滿喝茶的細微聲響，寂靜的剛好。然而，你卻轉過了頭。一臉孩子氣的衝我傻笑，很自然的說了句：很像，很像你的味道。平淡的語調，頭一次，讓我覺得在你跟前我是尷尬的。暖黃的燈光，灑了一地波瀾。我突然明白那些空穴來風，沒有放在心上的一直是我。多傻。

　　曖昧，這一刻才真正算是萌發了吧，卻清醒，它並不是愛。一切，不過是一場巧合。孽緣被扼殺在搖籃裏，才是最理智最合適的，何況你不是沒有女友，我何必要淌這樣的渾水呢。我開始懂得避嫌，找各種理由逃離你的視線。可人算不如天算，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沒有放過我，終究是不肯放過我。你知道我在抗拒什麼，仍然決定要覆水難收。

　　你說：我喜歡你，說過的每一句與你有關的話都是發自肺腑。你為什麼要拒絕我。我沒有開口，我以為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其實，我又能說什麼呢。即使是不愛你，我也不願意傷害你。畢竟，那麼多個艱難的日子裏，是你在扶持我前行。即使，你也許並不是無私心的。可這個世界又有幾件事情是純粹出自心內的良善呢。被賜予過恩寵便足夠了，誰還管背後是什麼呢。

　　然而，事情至此並沒有打止。你在外地的女朋友不知從何處聽說了關於我們的流言蜚語，風風火火的前來扞衛自己的愛情。她守住了我的電話，日日夜夜的準備同我戰鬥。可惜，我從頭至尾都沒有心思同她爭奪任何物什。故而，是她一個人的衝鋒陷陣，與潑婦怨女何異。我要做的不過是將她的惡語相向轉化為透明的空氣，何其簡單。這個為愛失去風度的女子，我開始同情她。

　　卻真真是我看低了人心的險惡，她見我對一切無動於衷，竟在你跟前杜撰了無數莫須有的情節。而你，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了她對我的詆毀。假如，一開始我選擇了與你共進退，結果該多使人傷懷。我在你心底也不過如此了，你終是讓我看了個透徹。所以，我放棄了解釋，沉默的離去。至此，我算不算是還清了你比別人多給予的那份關切。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已嫁作他人婦，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輾轉從朋友口中得知，你在獲悉那些鬧劇是女友為了挽回愛情而使的伎倆，很是氣憤、懊惱，便與之分手了。還說，對我感到抱歉。其實，我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怪你，甚至你的女友。在這個名為愛情的角逐裏，我們都是受害者。誰又有資格指責呢。若非是你，我怎會知道自己原是那般美好；若非是你，我怎能熬過九七年的漫長寒冬；若非是你，我怎會愛上茉莉花茶的清香。

　　如今，我又一次在雨夜想起這些城南舊事，剩下的隻有美好。?而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