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內容上:盛唐田園詩多描寫田園風光的優美、田園生活的溫馨和田園中真誠樸實的人際關係;中唐田園詩開始轉向對田家生活的辛勞的描寫和對民生疾苦的關懷。(2)藝術手法上盛唐田園詩多用白描的手法,風格淡雅自然,意境清新悠遠;中唐田園詩則多用典型事件來反映普遍的社會現象。
以下具體分析:
盛唐:唐詩繁榮局麵的到來,山水詩出現了麗日經天的壯觀。王維與孟浩然等繼承了陶、謝山水詩傳統,形成了一個與邊塞詩派交相輝映的山水田園派。在唐代詩人中,沒有哪一個人沒有寫出自然山水為題材的詩篇。如:王績《野望》、王勃《山中》、陳子昂《度荊門》;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張九齡《湖口望廬山瀑布水》;王之煥《登鸛雀樓》;杜甫《望嶽》、《江村》、《登高》;韋應物的《滁州西澗》;顧況《過山農家》;張繼《楓橋夜泊》;戴叔淪《蘇溪亭》;儲光羲《釣魚灣》;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韓愈《謁衡嶽廟遂宿嶽寺題門樓》;孟郊《遊石龍渦》;白居易《錢塘湖春行》《暮江吟》《大林寺桃花》《杭州春望》;劉禹錫《巫山神女廟》;柳宗元《漁翁》《江雪》;李賀《巫山高》;杜枚《山行》;李商隱《樂遊原》;溫庭筠《商山早行》……唐代詩人中以山水詩聞名的人很多,但能代表山水詩成熟的,主要還是孟浩然、王維、李白。
幽居襄陽鹿門山的孟浩然,寄情山水,一生不仕,是封建時代少有的流名千古的布衣詩人之一。李白有詩《贈孟浩然》:“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孟浩然乃真隱者。古代士人“達別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他選擇了第二條路,清心寡欲,淡泊寧靜地陶醉於自然山水之中,追求詩歌的最高境界——自然美。他的詩近於陶詩,而又自有風格。“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驚濤來似雪,一坐凜生寒”這類氣象雄渾的詩並不多見。有代表性的還是那些呈現著清寂、冷峭意境,深印著隱者情調的詩作。他詩寫隱者的情懷:“北山白雲裏,隱者自怡悅。相望始登高,心隨雁飛天。……”。(《秋登蘭山寄張王》)他詩寫田家的歡趣:“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林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過故人莊》)清寂冷峭的意境,自然恬淡的情趣,然而掩飾不了內心的孤清和寂寞。抱卷沉思,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個心高氣傲的詩人鬱鬱獨行在山道上,山風吹拂著飄逸的長衫。
王維寫過政治詩,邊塞詩,但能反映他獨特成就的還是他那別有勝景的山水田園詩。他目睹了官場傾軋,世情翻覆,並且自身也體驗到了仕途的沉浮不定後,“願得燕弓射天將,縱死猶聞俠骨香”功業心和熱情迅速冷卻下來。中年以後,即抱持了“漆園非傲吏,自闕經世務。但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的生活態度,內隱外仕,選擇了一條亦官亦隱的生活道路。他的山水田園詩,既是個人心靈的寫照,也是時代思潮在詩國的投影。
王維山水詩,既有雄渾壯觀的自然景象,更多見清逸雅致的山水畫麵。如:《漢江臨泛》“楚塞三湘樓,荊門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襄陽好風日,留醉與山翁。”再如《終南山》“太乙還天都,連山到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入處宿,隔水問樵夫。”前一首詩,寫江漢風光,運用了水墨山水的造境和運筆,大處落墨,勾勒出江漢雄渾壯闊,水天一起浮動,山色若有若無的景色。後一首詩,寫終南山的勝境,意象朦朧,含蘊極富,山中的青嵐疊翠,千岩萬壑盡都籠罩於茫茫“白雲”,蒙蒙“青靄”之中。
但是,王維詩中更多是那些帶有幾分禪思玄意的清逸雅致的畫麵,他是一位悟性極高的人,超人的才氣不僅在詩、書、畫多方麵卓有成就,而且在參禪悟道方麵,也有大徹大悟的智慧。畫家的眼光,音樂家的聽覺,詩人的感覺,佛家的心態,賦予他一種不同凡響的藝術力量,他幾乎把每一項景物都注入特有的靈魂和感覺,又把自我消融在景物裏,形成了物即是我、我即是物的莊禪境界。王維的山水詩,以境寫心,了無痕跡,象外有象,景外有景,意外有意,韻外有致,有一種悠遠的意境。如《鹿柴》、《竹裏篁》、《鳥鳴澗》、《草荑塢》等。空山、翠竹、溪水、明月、花鳥……這裏是一個多麼清靜幽美,純潔無暇的天地,又是一個多麼獨立而封閉的世界。這種靜謐、空靈的無人之境,正是詩化了的物我兩忘的莊禪境界!
《輞川集》及晚年那些山水作品都閃耀著一種仍有的禪意玄思,顯現出一種物我冥一,思索境諧的畫麵。在這裏,詩人把自然吸入自我之中,又把自己的生命消融在景物裏,形成了物即是我,我即是物的“無人之境”;那“青苔上的陽光、林中的明月、月下的山鳥、自開自落“辛荑花”……,它們既是外在的物象,又是詩人寂靜內心的幻化。王維這類思與境諧的山水詩,不僅內涵了一種靜態之美,而且顯示出“澄澹精致”“深厚閑雅”的藝術特色。
繼王、孟之後,李白又為山水詩開拓新境界。李白山水詩的顯著特征是自然山水景物的個性化。山水詩本來就是詩人審美理想的對象化,是詩人心靈的外化,山水詩必然要表現詩人自我。但是在王維、孟浩然等詩人那裏,自然山水畫主要是他們寄托精神,消融苦悶之處所,因而,“自我”也就常常消融在自然景物之中。而在李白,自然山水不隻是他寄托精神,消融苦悶的處所,更重要的還是他追求個人自由解放的天地。強烈的主體意識,使詩人“自我”不是消融隱沒在自然山水畫中,而是使自然積極地表現著詩人自我。他那些最有個性的詩句,如“黃河落天走東海,萬裏寫入胸懷間”、“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飛流直下三千尺”、“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登高壯觀天地闊,大江茫茫去不返”表現了詩人不拘撿,肆性情的詩人自我,這裏自無而落的黃河,依傍星鬥的廬山、飛流千仞的瀑布,都已融入了詩人狂放不羈、傲岸不群的鮮明個性。李白詩中自然山水,多帶有流動飛揚、奔放不羈的特點,顯示了一種動態美,與王維形成對照。
如果說,王維在靜態的山水中隱沒了自我的話,那麼,李白則常常借助動態的自然山水而浮現出詩人自我。
以道教、道家的那種“道”的宇宙觀來看待自然,自然萬物不隻是動態的,而且,正是這種動態顯示著萬物乃是有“生命”的存在。於是,詩人便能夠在“天地與我棄生,萬物與我為一”的體驗中,與那些動態的,有生命的自然萬物融通相與,親密往來了:“腸斷枝上猿,淚添山下樽。白雲見我去,亦為好我飛翻。”(《題情深樹寄象公》)“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獨酌》)白雲、明月、山花、清風、……都成了有情的存在,與詩人默合符契,相與往來。
物我合一的藝術思維,產生了移情作用,詩人獨坐敬亭山時,留下了“眾鳥高飛去,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這樣的詩篇。
李白的山水詩,還充滿逍遙遊的精神和超塵出世的幻想,有些山水詩,帶有濃厚的遊仙色彩,如《登太白山峰》“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談,為我開天關。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一別武功山,何時複更還。”這裏與其說是詩人在寫山水,不如說是借山水而遊仙。實際上李白把陶謝山水與郭璞遊仙詩熔於一爐,自成風貌。
中唐:到了中唐時期,由於統治集團內部矛盾激烈也造成了隱逸之風的流行。中唐山水田園詩歌正是因為有盛唐堅實的基礎和盛、中唐時期的客觀條件才得以繁榮發展的。
中唐山水田園詩取得的重要成就之一是:隨著盛唐後期禪宗盛行、政治形勢的急轉直下和禪宗思想與中國文化學的進一步切合,許多詩人都把禪宗哲學與美學引入自己的生活和詩歌中,從而為他們提供了新的詩歌審美尺度。此時的田園詩和魏晉山水田園詩相比,在內容上完全克服了有句無篇的特點,達到情景交融、詩情與哲理的渾然一體。在技巧上使煉意、煉字與
煉句都統一在意為帥的整體運作中,較之以往更加精工圓熟。在審美情趣上,不僅繼承發展了自然之美和平淡之美,而且創造和表現了空靈之美與飛動之美。所有這些,無不受到禪宗的深刻影響,禪宗使得中唐山水田園詩最重要的是既不否定人性又不排斥自然的思想啟示,從而使詩學的審美取向發生了空前的變化,表現為出神入化的禪風、禪骨與禪趣。
中唐山水田園詩取得的另一重要成就是:清新淡雅的清遠詩派的形成並崛起。由於時代的變遷,低吟淺唱取代了高歌長嘯,形成了平和、淡泊之風,寧靜、悠遠的意境。精工細雕的語言。
韋應物是典型的例子。韋應物為官清廉、淡泊名利、向往隱逸。他的田園詩安貧樂道,風格上有一種雍和寬遠之致。格局上,被稱為陶的嫡傳;有一種澄潺的詩風,如《效陶彭澤》。但是他之所以傑出在於,其詩在思想程度上超出陶詩,不僅有悠然自得,更多體現出了莫大的悲哀、自愧自責。如《觀田家》,著力描寫農民的辛苦勞作,身心同時受到剝削和壓迫,整首詩體現了較強的社會現實意義。
柳宗元和韋應物澄潺簡古的詩風頗為相似,隻是他寫得更為峭刻精工,題材內容也較為豐富思想程度上也更上一層。如《柳州峒氓》,寫南方景色和風土人情,遠勝於以往的宋之問、沈(全)期和杜審言。擴大了唐詩的創作題材內容,也表現了詩人對於少數民族生活的關心,這是非常可取的。這主要在於他士圖多次受挫,形成了一種理想失落,大誌難酬,前途渺茫的痛苦,他擅長從普通的自然景物和日常生活中,發掘構思淡雅的意境。在《漁翁》一詩中,他以素描的手法,用淺漠的筆墨勾畫出一幅幽雅秀美的江南水鄉風光圖,生動地描繪了湘江漁父日常生活和湘江周圍的自然景色。這表麵上看似心曠神怡、樂而忘憂,實際上這裏包含了作者更痛苦的感情,詩人在這裏聯想到了革新失敗後被貶流放的遭遇,產生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感慨。這裏作者以自然山水的清幽、反襯邊塞的艱苦,用對江南水鄉生活的向往,抒發自己流放境遇的憂憤和對汙穢的官場生活的批判和否定,以此寄托他的襟懷情趣與人生觀念。另外又使詩中的畫境和畫中的詩意在一種運動的組合中,彼此充實了對方而又更充分地肯定了自己,彼此消融了對方而又更自然地忘卻了自己,使人陶醉在一片空明澄潺的天然野趣之中。
柳宗元和韋應物同為中唐清遠詩派的傑出人物,他們雖同中有異,但都是對中唐田園詩作出了卓越的貢獻,開創了清遠詩派的新格局。
其次,中唐田園詩較之以往詩風更加通俗平易,這主要是以元白為代表。這種詩風的表現是,將眼前的景物、平常的事物、口頭語平平道來。如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敏銳地捕捉到早春湖景的特色,勾畫出一幅生意盎然的西湖春景圖。這種無名狀之景,有必達之情的藝術境界。其煉鋼化為柔指的藝術功力以及以通俗平易的風格表現自然山水田園濃濃的詩情畫意,正是元白詩派對中唐山水田園詩的發展所作出的貢獻,從而使中唐田園詩取得相應的成就。
再者,中唐田園詩對唐詩的貢獻還有,形成一種語言精煉,風格清淡悠遠,主觀感情和客觀事物的渾然一體的風格。這主要以劉長卿的山水田園詩作為代表:帶有濃重的時代感傷情思,真切細膩的描寫、精工圓熟的格律,在中唐的田園詩中都很有代表性。還有,就是麵對社會動蕩不安,國力衰弱,於是借山水田園寄興感傷,如大曆十才子的盧綸《晚次鄂州》有鮮明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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