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愛的犧牲》
這是什麼?”喬輕輕地握住那隻手,扯扯繃帶下麵的幾根白線,問道。
“那是塗了油的軟紗。”德麗雅說,“喔,喬,你又賣掉了一幅素描嗎?”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錢。
“可不是嗎?”喬說,“隻消問問那個從庇奧利亞來的人。
他今天把他要的車站圖取去了,他沒有確定,可能還要一幅公園的景致和一幅哈得遜河的風景。你今天下午什麼時候燙痛手的,德麗?”
“大概是五點鍾,”德麗雅可憐巴巴的說。“熨鬥——我是說奶酪,大概在那個時候燒好。你真該看到品克奈將軍,喬,他——”
“先坐一會兒吧,德麗,”喬說,他把她拉到臥榻上,在她身邊坐下,用胳臂圍住了她的肩膀。
“這兩個星期來,你到底在幹什麼。德麗?”他問道。
她帶著充滿了愛情和固執的眼色熬了一兩分鍾,含含混混地說著品克奈將軍;但終於垂下頭,一邊哭,一邊說出實話來了。
“我找不到學生,”她供認說,“我又不忍眼看你放棄你的課程,所以在第二十四街那家大洗衣作裏找了一個燙襯衣的活兒。我以為我把品克奈將軍和克蕾門蒂娜兩個人編造得很好呢,可不是嗎,喬?今天下午,洗衣作裏一個姑娘的熱熨鬥燙了我的手,我一路上就編出那個烘奶酪的故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喬?如果我不去做工,你也許不可能把你的畫賣給那個庇奧利亞來的人。”
“他不是從庇奧利亞來的,”喬慢慢吞吞地說。
“他打哪兒來都一樣。你真行,喬——吻我吧,喬——你怎麼會疑心我不在教克蕾門蒂娜的音樂課呢?”
“到今晚為止,我始終沒有起疑。”喬說,“本來今晚也不會起疑的,可是今天下午,我把機器間的油和廢紗頭送給樓上一個給熨鬥燙了手的姑娘。兩星期來,我就在那家洗衣作的爐子房燒火。”
“那你並沒有——”
“我的庇奧利亞來的主顧,”喬說,“和品克奈將軍都是同一藝術的產物——隻是你不會管那門藝術叫做繪畫或音樂罷了。”
他們兩個都笑了,喬開口說:
“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可是德麗雅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別說下去啦,”她說——“隻消說‘當你愛的時候’。”
2《最後一片葉》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小家夥,”她說,“貝爾門先生今天在醫院裏患肺炎去世了。他隻病了兩天。頭一天早晨,門房發現他在樓下自己那間房裏痛得動彈不了。他的鞋子和衣服全都濕透了,凍涼冰涼的。他們搞不清楚在那個淒風苦雨的夜晚,他究竟到哪裏去了。後來他們發現了一盞沒有熄滅的燈籠,一把挪動過地方的梯子,幾支扔得滿地的畫筆,還有一塊調色板,上麵塗抹著綠色和黃色的顏料,還有——親愛的,瞧瞧窗子外麵,瞧瞧牆上那最後一片藤葉。難道你沒有想過,為什麼風刮得那樣厲害,它卻從來不搖一搖、動一動呢?唉,親愛的,這片葉子才是貝爾門的傑作——就是在最後一片葉子掉下來的晚上,他把它畫在那裏的。”
3《麥琪的禮物》
“你把頭發剪掉了嗎?”吉姆吃力地問道,仿佛他絞盡腦汁之後,還沒有把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弄明白似的。
“非但剪了,而且賣了。”德拉說。“不管怎樣,你還是同樣地喜歡我嗎?雖然沒有了頭發,我還是我,可不是嗎?”
吉姆好奇地向房裏四下張望。
“你說你的頭發沒有了嗎?”他帶著近乎白癡般的神情問道。
“你不用找啦,”德拉說。“我告訴你,已經賣了——賣了,沒有了。今天是聖誕前夜,親愛的。好好地對待我,我剪掉頭發為的是你呀。我的頭發也許數得清,”她突然非常溫柔地接下去說,“但我對你的情愛誰也數不清。我把肉排煎上好嗎,吉姆?”
吉姆好象從恍惚中突然醒過來。他把德拉摟在懷裏。我們不要冒昧,先花十秒鍾工夫瞧瞧另一方麵無關緊要的東西吧。每星期八塊錢的房租,或是每年一百萬元房租——那有什麼區別呢?一位數學家或是一位俏皮的人可能會給你不正確的答複。麥琪帶來了寶貴的禮物,但其中沒有那件東西。
4《白鴿》
這個念頭激起他五十四年來清白無疵的自尊心,使他豁然一驚。他忽然看見那些鴿子變成六百家嗷嗷待哺的客戶,其中有幾家是孤苦無依的老寡婦,靠亡夫留下的一點薄產,節衣縮食地活著:其中有一隻鴿子是魏爾德小姐。羞惡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他回過頭來,跑回公司;雖然他的心裏還有一個聲音在譏嘲他重投樊籠,為人役使,太不聰明;但是他的意念趨於堅定。他為那個喂鴿子的人祝福,因為那個人把他從噩夢中拯救出來,使他及時省悟。他要從頭拾起那位愛玫瑰的人給予他的愛,他得到一個新生的機會。此時,那個喂鴿子的人還在公園裏;陶柏蒙茫然地環視四周,回過頭來,看見一隻肥美的鴿子正在他掌中吃得高興;……
財神與愛神
退休的洛氏尤列加肥皂製造商和專利人,老安東尼·洛克沃爾,在五馬路私邸的書房裏望著窗外,咧開嘴笑了一笑。他右鄰的貴族兼俱樂部會員,喬·範·舒萊特·薩福克一瓊斯,正從家裏出來,朝等在門口的小轎車走去。薩福克一瓊斯跟往常一樣,向這座肥皂大廈正麵的文藝複興式的雕塑輕蔑而傲慢地扇了扇鼻翅兒。
“倔老頭,看你的架子端得了多久!”前任肥皂大王說。“你這個僵老的納斯爾羅德,如果不留神,你得光著身子,打赤腳滾蛋呢。今年夏天,我要把這座房子漆得五光十色,看你那荷蘭鼻子還能翹多高。”
召喚傭人時一向不喜歡搖鈴的安東尼·洛克沃爾走到房門口,喊了聲“邁克!”他那嗓子一度震破過堪薩斯大草原上的天空,如今聲勢仍不減當年。
“關照少爺一聲,”安東尼吩咐進來侍候的傭人說,“叫他出去之前到我這兒來一次。”
小洛克沃爾走進書房時,老頭兒撂開報紙,打量著他,那張光滑紅潤的大臉上透出了又慈愛又嚴肅的神情。他一隻手把自己的白頭發揉得亂蓬蓬的,另一隻手在口袋裏把鑰匙弄得哢噠哢噠直響。